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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良妃娘娘的寿辰之后,不知道八阿哥在纸上对胤祯都写了什么,胤祯又做了什么,很快便传来了皇上恢复八阿哥的爵位、解除幽禁的消息,与这个消息同时传开的,还有三阿哥密奏皇上,大阿哥镇魇太子,从而导致了大阿哥被圈禁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上又议论纷纷,大臣们开始动摇,是继续拥戴八阿哥,还是请复立太子?我看着胤祯为了八哥积极奔走、谋划,心里只是微微摇头,好多次想去告诉胤祯不要再去做那些无用功,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心里转念一想,就是我说了,他会信么?他怎么会相信“穿越”这种科学根本证明不了的事情?如果他信了,我这个冒牌的完颜瑞雪,又应该担一个什么罪?最终,在我的犹豫里,朝臣们揣摩出了康熙老爷子的意思,请复立太子。

历史的车轮又一次按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转动,胤祯也搭了一把顺风车,被封为贝子。我们的家,也由十四阿哥府正式荣升为十四贝子府。

生活就在这些所谓的皇室的荣耀里继续,我每天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在这个风雨骤来的熙朝晚期,过着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米虫生活。

春去秋来,日子就到了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下旬。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大早起来,我推开窗户一看,四处一片白茫茫,透着说不出的清冷。算算日子,再过几天便是弘明和弘暄的四岁生辰,我料想德妃娘娘定会思念孙儿,便带了孩子入宫请安。

刚入苍震门,便觉得今日宫中的气氛有些怪异,虽然平时也是肃穆安静的,可今天却安静得可怕,偶尔还有穿着白色丧服的宫女太监行走在六宫之中。

“额娘,他们在做什么?”小弘明指着那些穿着白色丧服的太监,奶声奶气地问我。

“他们在装白雪公主!”不等我说话,小弘暄就抢着说。

我想起前几天给他们讲的白雪公主的故事,听着弘暄那想当然的回答,不禁失笑。可看着那些太监宫女们这样来来去去,心里又一紧,隐隐觉得不安,忙把食指放在嘴上,对两个小萝卜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拉了他们匆匆往永和宫去。

刚进了暖阁,朝德妃娘娘行了礼,我便急急地问:“额娘,今日宫里可是…有丧事?”

德妃娘娘听了我问,只是叹了口气,拿绢子印着泪,道:“良妹妹去了。”

我一下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良妃娘娘曾经对我的启发和劝慰,想起她平和淡然的笑脸,我的眼泪也渐渐模糊了眼眶,重重叹了口气,怔怔地坐在一旁。

只听德妃娘娘又是一声叹,道:“她这是用自己的命,去向皇上换老八的命啊。”

我听了一愣,德妃娘娘微红着眼,拿帕子印去眼角的泪水,又喃喃道:“良妹妹她怎么就不肯开口去求,以皇上对她的情份,又怎么会…怎么会不肯原谅?怎么弄得今日这个结果。”

我听了又是一惊,忽地想起良妃娘娘出身低微,却能到今日这个地位,想必中间也是有什么故事的。

德妃娘娘仿佛未察觉我的惊讶一般,拉着我的手,似乎是在回忆,轻轻地道:“都说她是母凭子贵,可谁又知是不是子凭母贵?可良妹妹到底是倔强,最后竟说了那么一句话,何苦呢?何苦去说?”

“什么话?”我小心地问。

德妃娘娘看了我一眼,轻叹了口气,“最悔嫁作皇家妇。”她说着,一行泪便落了下来。

我听了德妃娘娘的话,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阵唏嘘,人人都期望坐上那高高的龙椅,可做皇帝又有什么好?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都没有,连自己的女人,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感觉都是后悔,后悔嫁了那么一个千古之君。

如今,那些阿哥们你争我夺,谋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到了他们弥留的时候,他们又会不会后悔?而我,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一直隐瞒着胤祯,看着胤祯一步步走在终是无望的夺嫡路上,到了我弥留的时候,我又会不会后悔?兰嬷嬷忙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主子,别难过了,别哭坏了身子。”

德妃娘娘点点头,“谁说帝王家便没有情爱?可是,再多的情爱,终只是给一个人,拥有的悔,没有的,何尝不悔?只是,只有她有那个勇气说出来,也只有她说,才真的进到皇上心里。”语气幽幽,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对兰嬷嬷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永和宫里出来的,一路只是怔怔地走,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站在储秀宫的门口。良妃娘娘向来好静,现在人去宫空,储秀宫越发安静起来。推门进去,只见良妃娘娘素来喜爱的腊梅孤独地开在雪地里,一片凄凉。

“十四福晋吉祥。”我正呆呆地看着那株梅花,突然听得一声轻唤。我回过头去,却一惊,竟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托着拂尘,朝我弯着腰打了个千儿,道:“福晋这是…”

我朝他点点头,叫了声“李谙达”,才勉强笑道:“我来给良妃娘娘磕个头。”

李公公面上微微有些难色,只道:“万岁爷和八阿哥这会儿…在里头呢。”

我怔了一下,心里就明白过来,忙说:“如此,瑞雪便先走了。”说罢,由小月扶着就要离开,却听屋子里传出一个疲惫的声音:“是瑞雪么?进来罢。”

我又是一怔,看了李公公一眼,他也是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忙到暖阁前为我打起了帘子。

我朝他点了点头,便踏了进去。因冬日拢了地暖,刚踏进屋子,一股温暖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康熙老爷子只闭着眼,坐在床边,却没有看我。八阿哥站在他身边,也一言不发。

我忙跪下朝他行了大礼,叫了声:“皇阿玛吉祥。”又朝八阿哥福着身子行了礼,想了想,又道了声:“八哥,节哀。”

八阿哥眼睛红肿,仿佛是刚刚哭过,只麻木地朝我点了点头,脸上是哀痛得近乎冷漠的神情,看得我的心里也是一阵凄凉。

康熙老爷子看了我一眼,就朝八阿哥道:“你去吧。”

八阿哥并不言语,只跪下去给康熙老爷子磕了个头,便退出了屋子。

待八阿哥退出去后,康熙老爷子朝我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了声:“坐吧。”

我看看他,终是不敢坐,只呆立在一旁,他见我只站着,也不再让我坐,继续闭着眼,靠在榻边。

整个屋子一下变得很静,他不说话,我更不敢言语,只能默默站着。

许久许久,才听得一声叹:“瑞雪,你可悔过嫁给胤祯?”

我被康熙老爷子突然的一句话唤回了神,愣了一下,忙低下头道:“回皇阿玛,瑞雪不悔。”

“若有一日,你要在这宫里如笼中的鸟儿一般,住一辈子,也不悔么?”他看向我,又问。

我听他说,大惊失色,不知他是感慨还是试探,忙跪在地上,道:“皇阿玛,瑞雪无此心,胤祯亦无此心!”

他只是叹气,道了声:“起来吧。”说罢,呆了半晌,才又道:“你与胤祯…都是好孩子。”

我不敢答腔,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看我一眼,又接着道:“胤祯这孩子,心直重情,当日我怪罪胤禩,只有他敢跪下顶撞我,为兄弟说情,其余的人…都在等,如此的表里不一,朕回想起来,都在心寒!”言语间一脸阴郁。说罢,他想了想,又道:“那日打了他四十板子,他说了什么没有?”

“回皇阿玛,胤祯说…皇阿玛是教育他不要再犯错,才打他的,他自知让皇阿玛烦心,心里愧疚不已。”我说着,看了康熙老爷子一眼,心虚地吞了口口水。

康熙老爷子听了我说,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