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赵老板有个自儿时起,便一直跟在身后的仆从。只是自三日前为赵夫人送完衣物后,这位仆从便再也未出现过。

    他想着这个臭小子定是又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必要在其归来后狠狠扣他几日工钱,便再未放在心上,带着三五个家仆在街上到处采买,从衣料到饰物尽是大红喜气之色。而路过之人,无论相识与否,他皆要与人招呼攀谈,脸上是一副春风得意之相。

    田彩云的院子里,此刻亦是热闹非凡。

    “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三日以来,胤昭以各种方式一共捉回来七个小鬼。

    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不足六岁,虽年龄不大,脾气却是个顶个地大。

    茗城让孩子们站成一排并背靠树荫而站,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被日光所灼伤:“来,同姐姐说说,自己都叫什么名字?”

    胤昭抱着双臂站在后面,看她在孩子们面前掐着腰走来走去,严中带慈、柔中带厉,不由心生幻想,想象着她正在教育的是他们二人的孩子。

    天光正好,岁月如水,她不是上神,他也不是帝君,不必背负诸多责任,只管彼此安然便好。

    见孩子们不作反应,茗城翘起眉梢,掀开一抹诡笑:“你们要听姐姐话,不然,我身后这位爷爷,可是会揍你们的!”

    胤昭面色一冷,仿佛树上的果子都跟着褪了色。

    “是啊,姐姐不听话的时候,也是要挨揍的!”

    茗城白了他一眼,想着这个人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最安静,便再没有理他,又从袖袋中掏出只装着糖块的口袋,在孩子们面前晃了晃。

    “也不知道这糖……是甜的,还是酸的呢?”

    “糖……自然是甜的!”

    最小的女孩犹犹豫豫抢答,身旁稍微大一些的男孩扯了扯她肮脏到看不出是白色还是灰色的衣角。

    “可是我怎么记得,糖都是酸的呢?”茗城佯装苦恼,皱着眉头胡诌。

    “你胡说!糖都是甜的,怎么会有酸的糖呢!”另一个高一些的女孩又高声问。

    “那不如……你们来帮姐姐尝一尝,这糖到底是甜的……还是酸的,好么?”在孩子们满怀期待的点头中,茗城弯腰将糖分给每一个孩子。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她满意地点点头,灿烂笑起来,“那你们告诉姐姐,这糖……是甜的么?”

    孩子们努力点头如捣蒜。

    “那吃了糖,可以告诉姐姐,你们叫什么吗?”茗城直起身体,假意一本正经道。

    “我叫沈辰!”第一个被抓的孩子高喊。

    “我叫小毛儿!”最小的女孩跟着答。

    “赵莲儿……”

    “杨月!”

    “婉儿……”

    “海棠。”

    “穆离。”

    孩子们分别报出来自己的名字,而最大的赵莲儿却战战兢兢地再问:“我们可以……再要一块糖么?”

    茗城愣怔片刻,才点点头:“当然可以。”

    这些孩子为了颗糖都如此小心翼翼,又如何能聚到一块,杀那么多人?

    此时陪着田彩云农耕归来的白玉尘先一步探出头,茗城赶忙将小鬼们收回小酒坛中,封好盖子,田彩云提着菜篮子随即入门。

    “乖乖的,姐姐一会儿还有糖分!”茗城低声对着坛子轻声安抚。

    田彩云看着有些仓惶的二人,脸上扬起笑容:“女儿,帮我去城东的孙大娘家,把我做好的衣裳取回来。”

    “田姐姐做好的衣裳,怎么在他们那?”

    白玉尘疑惑,一屁股坐到石桌旁,在发现胤昭与茗城身后那个酒坛子时,又一激灵跳起,吓得田彩云又是一愣。

    见三人齐齐站在树下不说话,田彩云则放下菜篮子,坐到厨房门口开始摘菜。

    “他们都知道我裁制衣裳的手艺,想借去学习学习——对了,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去王掌柜的茶铺看看,这几日我见你很是喜欢饮茶,他那里倒是有不少好茶叶!”

    说完话时,起身来到茗城身边,拉起她的手,在她手中放下几块碎银:“我听你夜半时分,常会有惊恐呓语,王掌柜那里有一种很不错的安神茶,你买些回来喝一喝,想来会让你睡得安稳些。”

    茗城有些错愕。她最近几日确实噩梦连连,像是她的亲身经历,又陌生遥远,左不过是她丢失那段记忆中的琐碎之事,她也没有再去深究。

    “好。”她点过头,在田彩云为自己捋过脸颊旁的碎发后,淡笑而去。

    “我也去,我也去!”白玉尘跳着跟了上去。

    茗城看看桌上的酒坛,又向胤昭投去一个眼色后,与白玉尘一同消失在庭院门口。

    胤昭愣在原地许久。

    惊恐呓语。

    她在恐惧什么?是那些早已封存的前尘旧事,还是难以料定的未来。

    胤昭只觉有一股心疼,在胸口处戳开一个难以愈合的洞,令他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