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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箭的记性不错,接了装铜锡的戒指,说起后羿弓的事。他们吃完早饭时,好多人围在家门口,也都说后羿弓的事。

    这在先知城竟是一件大事。

    从家去传送阵的路上,好多人扶老携幼地来围观,跟看大象逛街似的。不是看桑天子,他平时进出,没这待遇;也不是看烛箭,他来回转悠多次,也没这待遇。大家围观的是这件事——又有人要拉开神狩弓……

    他们压根忽略桑天子拉不开弓的可能性。给人徒增压力。

    同时他们也忽略了,桑天子始终没碰过几次弓箭。如果认真地阐述规则,桑天子根本没有资格去尝试神狩弓。那是拉弓,不是表演力量,最起码得有一个神弓手的名头吧?哪怕是一个部落的神弓手,他也不沾边。

    但先知的名号可以代表一切。

    进了传送阵才好一些。因为大家虽然想看热闹,但不愿意花传送费。何况就算他们愿意花钱,负责传送的巫师和大祭司们,也忙不过来。

    羿部落倒没有那么见怪。

    虽然有人宣传,但人口密度在那摆着,来也来不了多少人。

    再加上这里的人见多识广,拉开神狩弓,不是没见过,就算这次是先知,又有什么稀奇?更让人觉得稀奇的反而是八卦:

    “先知吃那么好,还那么瘦?”

    “听说先知是大巫转世呢。”

    “后羿大人已经回归娘娘怀抱,我听说,只要是大德之巫,便能让后羿弓震动。不知道这传说会不会应在先知身上?”

    “先知这身板,一天能吃一头猪吗?”

    “先知喜欢吃猪,还是地凤?”

    “听说先知城还有第八座传送阵。”

    ……

    乱七八糟的,吃饱了撑的……

    进了烛箭的家,里面有不少人,学习制作弓箭,打铁,当然也少不了端茶倒水。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树,遮住了很多秘密,屋子里摆着许多木头,后院里搭了一个高高的棚,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堪称法宝的炉子。

    那火炉与大地相接,取天地灵气,形成一缕美妙的火焰。

    它虽然很小,但比火井还纯粹。

    烛箭可以用这火炼出风铜!

    桑天子很欣赏这里的摆设,问:“你的神狩弓,是哪一把?”

    烛箭说:“先知,稍等片刻。”

    神狩弓不在外面,被藏了起来,要取出它,必须得经过一些仪式。老人们对这仪式很熟悉,年轻人也了解过程,孩子们跟在后面,高声吟唱他们并不理解的声调,做他们并不熟悉的动作,但比划着,就汇聚成齐舞。

    舞到了最高潮,才把弓请出来。

    抬弓的是四个学徒,都还是孩子,用木棍挑着一张比人还高的大弓。他们背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人扛着箭矢,另有人把一块铁木的截面当靶子,他要把他放在指定位置上。然后测量步数,回来转告大家。

    他们要根据自己对拉弓人实力的判断,设一个为难人的步数。

    若是让人第一箭就射中,人们会嘲笑他的,说他不懂事。若是碰到难缠的人物,还会找茬,说他看不起人,那就不好看了。

    桑天子试弓,难办又不难办。

    难办,是说他没有个参考。因为桑天子压根没有射箭记录。

    好办,只看他大步飞跑就知道了,他只是在之前射中的记录上多加几步。

    所以抗靶子的人从后门跑出去,往山上跑,跑到一块石头前,又走了六步,刚好凑成了三千两百步。跑个来回都要不少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烛箭为大家普及神狩弓的历史,和后羿射日的传说。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桑天子挺麻木。

    射个箭而已,还有那么多前戏?

    这大概就是法不轻传的现实表现吧——只有把一切庄重化,复杂化,让人不能轻易得到,大家才会珍惜。就像桑天子拿出的那些食物,如果每次只拿出一点,拿出来之前,先庄重地祭祀一番,请后土娘娘尝尝,一定会引起细水长流的轰动。而他偏偏要简化,直接在食堂开伙,短短时间便传开了。

    这区别,是修行之法的区别。

    烛箭等人主动或被动地修神,故而一切都大张旗鼓;而桑天子则力求将事物简化再简化,所以他采取了最有效率的方式。

    握住那张两千斤的巨弓。

    拎起来并不难,只是那弓太大,怎么拿都不顺手。

    若要张弓,只怕要手脚并用。

    想了想,他将缩地成寸的技巧附着在此弓之上,让它短时间内小一些。

    “缩,缩,缩……”

    缩成葬花弓的大小,刚刚好。

    这手段,把烛箭都看愣了。

    更不用说其他人,瞠目结舌。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他们也都做不到这个效果。

    因为不解,所以他们更加崇拜。

    更多人觉得他是大巫转世了。

    三千两百步,说远是真的远,说近也近。要是硬射,他肯定射不中,别说这么远,就算只有两百步,一百步,他也未必射得准。可要是用上别种手段,比如御器之法,驾驭那箭矢直接飞上去,再远数倍也轻而易举。

    他抓住箭矢,那箭矢重三十来斤。

    这样的重箭,又不是啥好材料,想要控制起来也不容易。

    但桑天子还行——他把箭矢搭在弓上,瞄准目标,也没见那弓拉开,箭矢嗖一下飞了出去。在天空中飘了一会儿,噌地射中靶子。

    他对自己的操作分外满意。

    “中了吗?”

    “中了,我看到中了。”

    “多少步来着?”

    “是不是破了记录?”

    “中了,竟然射中了,竟然……”

    人群中有的是能人,距离多远,射没射中,他们已有判断。跟周围的人嘀嘀咕咕,但久久没有欢呼,因为桑天子射箭的方法他们看不懂。

    桑天子问:“这就行了吧?”

    烛箭小声埋怨道:“先知嘞,不是我吐槽,你射箭至少得把弓拉开吧?你这么干,是不是觉得大家都看不出来?”

    桑天子笑说:“要不再来一次。”

    “算了吧。”烛箭说,“射中之后,我们没有再来一次的规矩。而且看你这样子,再来一次,恐怕又要用奇怪的手段。我难道让你一直玩下去?”

    桑天子把弓还给烛箭,说:“嗯,你说得挺有道理。”

    他刚才想着用幻境来着——

    别说拉弓,把弓拉断也不是问题。

    烛箭叫学徒们接过弓,四人抬着,等人确定距离,汇报数目,然后载歌载舞地把弓送回去。再然后,更多人参与进来,去后土祠祭祀。

    这一次,桑天子成了中心。

    他被大家杀猪似的架着,参与奇怪的仪式,脸上还抹了颜料。那给他抹颜料的,竟然是烛翼、果果和几个大祭司姐妹,在他脸上一个劲地折腾,将散发奇怪气味的颜料涂了厚厚的一层——他越来越像祭祀的猪了。

    终于来到那块石头前,在大家的朝拜中,他依言走了上去。

    一想到他自己现在的样子,他就苦得不得了,只想快点办完了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侧着身,扶住石头。

    他真想把脸塞到石头里去。

    他暗自抱怨,“谁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真是太折腾人了。”

    他又想,差不多了吧。

    他用求饶的目光,向烛箭望去。

    烛箭也跪在地上,却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听我的,不要再乱动了。”

    桑天子暗叹一口气,无语。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水火葫芦轻颤,元婴也随之颤动。元婴的血液震动一下,犹如心脏跳动,这跳到随着手掌传到石头上,石头也跟着跳动了一下。他正奇怪,那石头咔嚓一声,忽然裂开了似的,他感觉缩回手。

    他双手做投降状,看了眼烛箭,比着嘴型说,“跟我无关。”

    可是,那又不是他说了算。

    烛箭很激动,大呼道:“后羿大人显灵,后羿大人有灵。”

    巫王一听,也颇激动,跟着大喊。

    其他人又都跟着巫王喊。

    潮水一般的声音,把桑天子的脑壳都震懵了——可他心里明白的很,他肯定不是后羿的转世,他的前世还在很多年后,没出生呢。

    可那石头却爆发出七彩光。

    这跟传说一样,里面真有弓?

    弓是没有的,却有别的。

    透过那混乱的光,桑天子看到深处有一只三足金乌,被一根箭穿透了身体。箭穿过了三足金乌的身体里,路过时,溶解了金乌的性命。

    那是后羿弓的一根箭矢!

    是已经用过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