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宋洵的明书科考下来了,房相如去翰林院瞧过了卷子,答得尚可。前不久吏部最后的关试也通过,顺理成章的做了书学博士,主要管理国子监书学之事。

    按理说,国子监是大华独立的部门,以三德教国子,至德,敏德,孝德,从此以知逆恶。也就是说,其并不在那些议政部门之内。

    可是,宋洵的这份文书,又是如何递进来的呢。

    房相如就着那摇摆的烛光仔仔细细地看了文书的落款,不错,是写的宋洵二字,而且他也识得他的字,不曾有假。

    也就是说,这份文书上为了支持新政之策所写的一条条的分析,都是出自宋洵之手了。怎么,他如何也掺和到这里来了?

    房相如凝眉不展,久久不得其中意,思前想后,只觉得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他迅速地处理好其他剩余的奏牍,只将这一份踹在怀中另拿走。

    入夜,他独自躺在中书省的内室的榻上,几乎无眠,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星子,可以看见空中变化莫测的云图,正缓缓移动着。

    他想起南山的风景,似乎比这里的更自在狂野一些,明明都是同一片天,可总觉得到了那里,自己就像是脱了枷锁似的,改头换面成另一个人。

    房相如睡不着,除了宋洵那事情,他想起来漱鸢。那种交颈之事想不到如此缠人,在脑中挥之不去,回映的一个个脸红心跳的画面,叫他辗转不已,昏聩迷乱。

    他闭目,进入似梦非梦的状态,依稀中感到她的足尖似乎缓缓滑过他的腿,在皮肤上引起细细微微的痒,叫人心中如蚁啮似的在啃咬。

    眼前一闪而过她向后仰去的脖颈,那样洁白美好,让他忍不住埋首在颈窝处,落吻于上。她环住他的肩身,没有任何反抗,任凭他一路翻山越岭,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拥有。

    她身体柔软,一直沉默着,像是山海经中描述的妖似的,让他不能自拔。最后,他在她的林间迷了路,他感到腰身发紧,鬓发中生出一层汗意,可他无法自控,只得将她抱紧后急驰奔走,愈来愈快。

    直到耳边不断地放大着她灼热的呼吸和喘息,然后在她变得越发撩人的声音中,他才渐渐停下脚步来,呼吸缓缓,任凭彼此的汗水交融成一起,他听见她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梦来得太不清不楚,混沌中他醒来,猛地惊坐而起,徒然一望,四壁黑洞洞的,这里不是南山,也没有她。这才发现额上和身下都是薄汗,他在一片困顿中才意识到这不过是对她思念之久的一场春酲。

    房相如长长呼出一口气,披衣起身走出内室,沿着空荡荡地长廊走入后院,赶紧从水缸里撩起些凉水往脸上扑去。

    秋夜微寒,水缸里的水也比平日更凉一些,他的脸湿漉漉的,方才那眼角眉梢泛起的某种不可说的□□慢慢被晕染开来,总算好一些。可糟糕的发现那一处的灼热却始终消散不去,他无奈,只得独自在院中站立一会儿,好让这夜风自袖中穿过,叫他清醒几分。

    从前,对她只是觉得是一种怜惜的爱意,可后来渐渐发现,其中有多了几分浓烈之色。他惊异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是如此深入骨髓,哪怕是在梦中,也要反复相见。

    南山偷来的欢愉叫他有说不出的沉浸之意,若是放在从前,自己是断断不敢想象也不敢接受的。可这事情像是蛊毒,一旦入体,便很难再放弃。他喜欢在那张竹榻上拥她入怀的感觉,夜雨阑珊中,一盏烛灯幽幽,交颈欢好过后,是她安稳地沉睡在他身边的侧颜,叫他在翻过一页书后,忍不住偏头仔细端详。

    断断续续的见面与分别实在是煎熬人,也不知她在宫墙那头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因为思念而不得入眠。

    夜空流转,房相如抬头仰望,只见大明宫上方漫天星子,浩瀚缥缈,与巍峨的宫殿交相辉映。他忽然觉得天地苍茫,生命短暂,可还好有她相伴,让这漫漫孤旅变得不再孤独。回想上辈子,他也替自己可怜几分,即便那时候重权在手,可没有她,未免显得身单影只。好在如今不是了。

    想到此,他眸中沉了几分,却也不知,自己和她的前路到底会如何。

    转日一早,房相如拿着宋洵的文书就往六部去了。

    窦楦闻通报声,亲自出来相迎,一路端着手走下宫阶,一路不解,“房六你怎么又来了?是我这边写错什么了”

    房相如负手立在那,听见说话声缓缓回过头,颔首道,“并非。”

    “不进去坐坐?”

    房相如道,“不必。就在这里说。里头人多眼杂,多有不便。”

    窦楦不明白房相如的来意,正迷茫中,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卷白麻纸,递了过去,清冷道,“你倒不是写错,而是递错了。”

    房相如叫他读一遍那文书,然后继续道,“你瞧那落款是谁。”

    “这......是宋洵?”

    “正是。”房相如负手,“如今他在国子监就职。那国子监的文书,怎么会递送到我这里来?我特来问问,是否通过你手?”

    窦楦连连摆手摇头,直喊冤枉,“九寺五监的事可不归我管!”

    房相如说知道,“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通过你那边的人故意递过来的?”说着他淡淡地拿回那文书展开扫了几眼,道,“想不到宋洵竟写下这些策论来支持新政......”

    “不好不好。这是与老子作对!”窦楦无奈瞥了下嘴,说完才发现自己言辞不大对。

    房相如倒是没有生气,窦楦这话说的也不错,他作为宰首反对新政改革,可自家的义子却是站在对立面,这说出去,恐为人议论纷纷,“你可知道,如今支持陛下新政的,除了长孙新亭,还有何人?”

    窦楦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把想得出来的名字挨个叫了个遍,房相如点点头,“并不意外,都是晋国公的拥簇。可有旁的?”

    窦楦想了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陈国公。”

    “哦?侯将军?”房相如倒是很意外,喃喃道,“他不是许久不涉足朝堂事了?”说完,他想起曾经中书省的高内侍总是想往他府里塞女人,他查过,那些女人,到都是出自隶属于陈国公家产的教坊。

    窦楦补充道,“说起来,这是前不久的事情了。我当时没在意,如今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陈国公招揽了一批门客,其中一些人正是出自今年的这批举子。”

    说完,他叹口气,“现在的这些年轻举子也都深谙官场之道,考前就提前抱团,考后也都找了靠山。”

    房相如没有再问,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想法。他不再和窦楦多言,应付几句后,遂转身离去。

    万万没想到,在归去的路上碰上了宋洵。

    宫巷空落落的没有人,父子二人恰好在这遇上,不远不近地相互望着,有些对峙之势。

    秋风穿过长廊,鼓噪起房相如朝服的衣袖,在风中飘飘然,他面色沉沉,隐隐约约暗含着怒气,却不再迈出半步,只是站在这头直视着宋洵,一言不发,紧紧抿唇。

    宋洵立在那片刻,先是一惊,随后却转为平淡,拂袖步步过来,礼节周全地一拜,依旧温和唤道,“义父。”

    房相如淡淡笑了下,上下打量起宋洵,道,“君如今是国子监的书学博士,不想也有意于朝堂之事,若是如此,为何当日不择进士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