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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君走出门,手里捏着箬笠,小心关上门后,听见隔壁声响,她转身看过去,正与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一张陌生面孔,有很冷的眼睛。

    湛君有些惊讶。

    随即她就意识到,这位恐就是吴缜口中那位暂住他家的远客。

    湛君常去吴家,偶尔会听见陌生声音,原先只当自己听错,久了便察觉不对,耐不住好奇,去问吴缜,他倒也不隐瞒,只说是远亲,远道而来,因如今不太平,路上很吃了些苦,如今卧床,不大好见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除此之外倒没过说别的。寥寥几句话,湛君听了却十分难过,虽未见其人,心中却对他存了怜悯,是以宴请吴家,还特意提了他一句。湛君本以为要等到晚间才能见到这位远客,没想到竟然这时候遇上。

    怎么瞧着面善?

    既见着了,不好不说句话,于是湛君朝他露出个有礼的笑,问:“要出去?”

    年轻人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湛君戴好箬笠,将一张脸隐藏了,又道:“不知吴杏林有没有同你讲,要是他还未讲,我正好亲自相邀,今日过节,家中备馔食,晚些请务必赐顾。”

    年轻人颔首以做应答。

    寒暄既毕,湛君便先告辞,抬步往东市去。

    李雍站在原地,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宁静。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他的心里山呼海啸。

    湛君长了一张很叫人难忘的脸。哪怕只是昏暗中的模糊一面,此刻再见亦能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认出来,因为她美的实在深刻。

    李雍见过她。四个月前,那个湿沉雨夜,就在此地。

    他清晰得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遗漏,因为就在那天,他永远失掉了心头挚爱,痛苦刻骨铭心。

    他爱的人,他的阿姊,为着一个不值当的人,一段不值当的感情,死掉了。

    倘若他知道是那般的了断,任她如何哀求,他也绝不会带她到咸安来。

    他很后悔,但是痛苦的局面无法挽回。

    阿姊离他而去,姑父也不存于世,兄长视他如仇敌,欲杀他而后快,他侥幸逃生,却茕然一身,天地间再没有亲人。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只是大仇未报,他绝不肯死。

    为报仇而死,是死得其所。

    元二似乎很在意她,那天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阿姊不会有得手的机会,要是……

    罢了,他的仇怨,牵扯无辜的人做什么?何况那个好人又那么心悦她。

    那美丽的背影已离得很远了,李雍站在原地,浑身细细地抖。

    真想抓住她去敲元二的门,在他面前杀掉她,让他也明白心之所爱被毁掉的滋味……

    湛君去市集,不多时便买全了东西,因怕误事,跑着往回赶。

    天还肃冷,她却出了汗。

    卫雪岚扶着门等着,远远看见湛君,蹙着的眉有一瞬间的舒展,随即又收得更紧。

    湛君到了近前,她嗔怪道:“怎么跑着?要是摔着怎么办?天又冷……”

    “怕晚了呀!要有错漏,还能来得及再去一趟。”说罢她高举起手中肉蔬,得意道:“怎么样?那人告诉我,这肉很好的!我去的巧,只剩下这最后一块了。”

    晴冷日光底下,她好似发着光,天地都柔和了下来。

    卫雪岚笑着看这样的她,觉得什么话都不必再讲。

    夜幕方落,吴缜便带着吴讷登了门。

    卫雪岚拖着不甚灵便的身子亲自招待,两兄弟皆受宠若惊。吴缜自不必讲,吴讷也收起尖利样子,垂首跟在兄长身侧,十足像个乖巧孩子。

    湛君不屑地冷嗤。

    吴讷没跟她计较。

    两个大人对看一眼,俱是无奈。

    吴缜先送出了他的节礼,一摞叠的齐整的布匹,既有绸缎绫罗,也有粗麻细葛,掺一起做礼物送倒是怪奇异,饶是玲珑如卫雪岚,一时也未解其意。

    吴缜笑道:“我是个粗笨人,历来送东西,少有合人心意的,夫人莫嫌鄙陋,这些东西收下,细软些的做小衣裳,粗糙些的也自有旁的用处,过几个月夫人诞儿,总归是能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