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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着遗憾回家,路上遇到了春生小舅舅。

    他背着个大包,手里还提着个纸袋,看到我远远地便打招呼。

    “七宝过来,我正好把这个交给你!”他说。

    “什么东西?”我问。

    “几本童话书,听说你最近开始学识字了,就拿过来给你看。”他说。

    “谢谢小舅舅!”我很高兴地接过来。

    书虽然是旧的,却保存得很好,连个折角都没有。

    “七宝,我要走啦,回去告诉你姥姥一声,我就不专门跟她老人家道别了。”春生说。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摸摸我的头。

    “小舅舅,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呀?”我问。

    “说不准……我接下来几年可能会很忙,家里又没什么人了,再回来……可能要很久以后了。”他神情惆账道。

    听他这么说,我也跟着难过起来。

    “咱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问。

    “当然!”他回答。

    “可是……很久以后,可能我都不在了。”我小声说。

    “不会,七宝,你这么漂亮可爱,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他蹲下来,笑着安慰我。

    而我,却控制不住开始掉眼泪。

    “别哭,等你长大了,可以到燕京找我,到时候小舅舅带你去游乐园玩,顺便吃遍城里所有好吃的。”他说。

    “真的么?”我泪眼模糊地问。

    “真的。”他冲我伸出手指。

    在郑重地勾过手指后,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夕阳西下,他孤单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知道远处这也看不见,我才失落地返回家。

    我把小舅舅离开的消息告诉姥姥,精神状态很不好。

    “七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姥姥关切道。

    “我在想小舅舅。”我说。

    “不用担心,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可能整天陪着小孩子玩的。”姥姥说。

    “那天的事肯定让他伤心了,所以短时间内才不想回来,大家都看着他挨打,谁都不出来拦着……”我愤愤不平道。

    “那是笔糊涂账,虽说不是他造成的,可毕竟耽误了人家女孩子那么多年,被打几下也不冤……”说到这儿,姥姥突然停下叹了口气。

    我趴在床上,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睁不开了,不过脑海里却还很清醒,知道自己没睡着。

    过了很久,姥姥才发现异样,她凑过来拭了拭我的额头。

    “哎呀,这么烫!”她慌忙起来给我喂水。

    我紧咬牙关,根本张不开嘴。

    “不行,我得去找大夫!”姥姥着急道:“七宝,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啊!”

    恍惚中,好像医生过来了,给喂了药,还打了针。

    我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等恢复些意识,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还热着呢,这可怎么办?!一滴汗也不出……小孩子经不住这么高烧的!”

    “这孩子身体向来皮实,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天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太对劲儿了,情绪也差……”

    “要不让冯瞎子过来看看?”

    ……

    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视野一片模糊。

    脸颊热的不行,呼出来的鼻息都灼嘴唇。

    “姥姥……”

    “醒了!七宝乖,姥在这儿呢!”

    她凑过来,问我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我一律摇头,想起昨天春生决绝孤独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想哭,偏偏眼窝灼得干涩,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书,小舅给我的书呢?”我艰难道。

    “书在这儿呢!”姥姥急忙道:“发着烧呢,咱就别看了,啊……”

    我固执地伸出手,跟她要来那些书,紧紧地攥在手里。

    “莫名地高烧不退,我看八成真是撞邪了!昨天我还看到她自己在老坟那片儿玩,嘴里头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等冯瞎子过来瞧瞧,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隔壁家阿月说。

    我想反驳她的话,却提不起丁点力气。

    屋子里还有许多人,除了村医还有看热闹的小孩,个个都是好奇探究的脸,似乎在担心,又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勉强喝了半杯水后,我迷迷糊糊地依偎在姥姥怀里发愣,连眼珠都困的转不动了。

    没多久,冯瞎子被人带过来了,他放下竹竿,贴着床边坐下。

    “好孩子,让姥爷给你看看。”他的手又大又粗糙,像树皮一样带着刺儿,扎得人很不舒服。

    我困焉焉地愣怔着,任由对方把脉。

    过了会儿,他抓住我手臂拉伸活动,先是将压紧又迅速拉直,接着用食指和中指屈起来夹着,把我每一根手指头都拉得啪啪直响。

    听着很吓人,不过好在并不疼,所以也就没有反抗。

    反复重复了几遍后,我隐隐觉得来了些精神,身体逐渐没那么难受了。

    “怎么样?”姥姥很紧张。

    “没什么要紧的,像是积食,以后早晚给她捏捏脊,晚上尽量少吃些。”冯瞎子说。

    “要不要去城里看看?我怕烧坏脑子……”姥姥担忧道。

    “不用,我看药已经起作用了,半个小时内烧必退!”他信誓旦旦。

    还没等到结果,大家都不肯走,于是他们便在一起闲拉家常,最后话题又扯到了春生身上。

    “退婚的事做得不厚道,平白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不还是他爹根栓的错么,活着时不愿让他作主,死了把难题留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