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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黑姑带着队伍赶到店头村时,所有人都被这里的一片惨象惊呆了!

    打麦场上,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三四岁的孩子,更有怀抱里的婴儿,一个个扭曲着身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让人惨不忍睹。

    每个人的鲜血从弹孔里汩汩地往外冒着,似涓流成溪溪流成河样,浸透着、蔓延着、直至奔腾着进入旁边的干沟里,如汛期的山洪样爆发出如歌如泣般的轰鸣……

    一个两千多口人的大村就这样在小鬼子的屠刀下消失了,两千多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日寇的铁蹄湮灭了。

    还被捆绑在老槐树上的刘雪梅,早已体无完肤,浑身被狼狗啃得坑坑洼洼,露着白森森的傲骨,惟有不屈的头颅一直坚强地仰着,依旧遥望着远处如黛的山峦……

    黑姑急忙用刀砍断结实的绳子,在让刘雪梅安躺的一瞬间,早已泪流面,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将刘雪梅血淋淋的身子包起来,然后用清水将刘雪梅的脸擦拭干净。太阳下的刘雪梅似乎睡着了,夏收夏种完成之后,人们便开始午睡了。午睡中的刘雪梅是那样地安详。

    黑姑带着队员们将乡亲们掩埋之后,太阳就落山了。他们来不及歇息,便开始撤离。

    走出村约半里路时,黑姑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阵撕肝裂肺般的嚎啕声。走到跟前时,黑姑他们便看见了路旁的坟地里又多了三冢新坟,一个女人跪在那里呼天呼地嚎啕着,那情形让人看了都揪心。

    一个下午,黑姑的心情如石头一样沉重,尽管这几年没少看过被小鬼子屠杀过的乡亲们,但今日的店头村惨状让她心里剧痛无比,此时看见这个柔弱的女人哭得令人心碎,便不禁越路走上前来。

    一直在跪在坟前埋头大哭的女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一群人,继续拖着长腔哭道:俺那妈妈唻——俺那爹爹呀——俺那哥哥哎——俺哪妹妹啊——您们死得好惨呀,都走了,撇下俺一个,老皇天哎,您让俺怎么活呀——

    黑姑听了这哭声,心情愈加沉重了,忙弯腰伸手去拍了一下那女人的肩膀劝说道,大姐,别哭坏了身子呀!天要黑了,快起来回家吧。

    那女人感觉有人碰她,便本能地迅速躲闪到一边去,立刻停止了哭声,回过头带着一脸的惊恐看着黑姑他们,怯怯地问道,您们要干什么?

    黑姑安慰道,你别怕,俺们不是坏人,俺们是自己人。你这是?

    俺前两天去俺姥姥家帮着干农活了,今日回来,俺爹娘、还有哥哥和妹妹全都被鬼子杀了。说着,那女人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黑姑再次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这笔账,俺们给小鬼子记着。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等着把小鬼子赶出的那一天。天,一会儿就黑了,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不安全啊,赶紧回家吧。

    那女人擦了一把眼泪,凄凄地说,俺哪里还有家呀?爹娘在,家就在;爹娘在哪,家就在哪。俺爹娘在这里,俺的家就在这里,俺要在这里守着爹娘,守着家。

    你这大姐,咋这么犟呢?就这哭法,响天动地的,不把鬼子招来也能把狼喊来,快回家吧。黑姑想赶路,便开始催促那女人。

    那女人似乎不领情,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回应黑姑道,您走吧,大不了一死,一了百了。

    你这大姐怎么不听劝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小鬼子是没有好报的,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黑姑有点着急了,便语无伦次地劝说道。

    谢了!您的好意俺领了。您抬头看看这天这么大,哪里还有俺一个小女人的家呀?那女子说着,便朝着黑姑跪了下来,接着说,要不,您带俺走吧,俺要报仇!

    黑姑没想到这女人会给她来这一手,于是,忙弯腰要将她扶起来,但那女人就是坚决不起来。还说,你不答应,俺就不起来。

    黑姑无奈地自嘲道,哎呀!今日俺过来劝你,这还让你赖上了呀。但俺告诉你,俺队伍里不收女兵。

    那女人听了,稍稍一怔,便又立刻回过神来,指着黑姑、小灵子、金花和豆秸说,你不是吗?还有她和她不都是女的?

    这时,高粱上前说,队长,天快黑了,要不的话,先带上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