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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色渐西,青灰色的天空一片苍茫,耳边只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和凄厉的乌鸦叫声。大地上不时被风扬起大片的尘土,本是阳春三月万物生长的季节,却显得破败与荒凉。

    空荡荡的荒原上时不时看到结队而行的难民向南而行,兴许是张角变得白净的缘故。即将走到一片柳树林的时候,于吉和张角已经第三次被拦下了。

    “这位公子、老丈,行行好吧,给些吃的吧。”一个中年的男子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颤巍巍的在路边向张角行礼,他面容枯槁,站都站不稳了。身后两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皮包骨头,怯生生拽着男人的裤腿在后面躲着。

    在这个男人看来,张角这种年纪轻轻,又白净强壮,身后还跟着个老奴出行的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士家子弟。

    “你叫什么呀,你们是哪里来的?怎地一路上多了这么多逃难的人?”张角想起家里的亲人,心里有些慌张,急忙问道。

    “我叫马元义,原是冀州河间郡人,家乡遭了大旱,又发了瘟疫。我本还有些田产,奈何粮食歉收,我不忍看许多乡亲遭难,于是变卖了田产,换了些粮食,大多都散了出去。留下一少部分打算带几个乡亲去往雒阳或荆州投奔族里在军中的兄弟…”说道这里,那汉子却哽咽起来,眼眶湿润。身后的两个小孩也抱着他的腿呜呜哭了起来。

    见他情绪激动,身后的于吉从怀中掏出一壶水,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三块灰褐色的黍饼递给马元义和两个小孩。边上前搀扶那人边说:“后生汉子你先别急,这边来,先吃些东西,慢慢说。”他指指路旁的柳树。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马元义,示意他穿上。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从于吉掏出干粮那一刻,两个小孩便眼巴巴看着黍饼。马元义接过一块饼子撕成两半递给两个孩子,又将自己那块饼子撕成两半,一半放进怀里,然后又把剩下的一个半递还给于吉。

    于吉动容,胡子颤抖两下,又把马元义递过来的饼子推了回去。“我们还有些许,这些你们拿着吧。”

    闻听此言,马元义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张着嘴巴,喉咙翻动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满怀感激的看着张角和于吉。一个劲的磕头。

    “唉…”张角也动容了,上前将马元义搀扶起来,扶他在柳树一旁坐下。

    两个孩子也不哭了,分别被于吉和张角抱在腿上。他们的泪水一边噗嗒噗嗒滴在黍饼上,一边用力地啃咬黍饼。马元义又是朝两人行了一礼,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张角心里一酸,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于是轻抚着怀里小孩的头。

    通常来说,这样干粮类的食物很容易噎到人,而且黍饼不大,只能勉强垫一下肚子。但马元义和两个小孩却吃的很香甜。没有不良的反应。神奇的是,黍饼虽不大,马元义和小孩仍是吃了良久。吃完后他们竟有了莫名的饱腹感。身体也不冷了。连精气神都提高了不少。

    张角看向于吉。于吉笑着眨巴了下眼睛。

    “你们同行其他人呢,只剩你们了吗?”见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张角又问。

    马元义恢复了些精神,听到张角的问话,眸子一红,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死了。这一路上全是难民,有些组成了盗贼,快出河间郡的时候,这些盗贼抢走了我们最后的粮食。把妇人都奸杀了!我们这些青壮汉子有的战死,有的被生擒,那些盗贼绑缚我们的手脚想要把我们活埋,在坑里,剩余的兄弟还有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悄悄帮我咬断绳子。可惜被他们发现了,我奋力夺过一匹马救起这两个孩子…总算是…总算是保住了这两个孩子。可惜,可惜为了孩子,不能杀回去!不然我绝不会独活啊…啊啊啊。”马元义目眦欲裂,痛心疾首。

    听到这里,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哭的更大声了,大叫着阿父和阿娘。凄厉的哭喊声似是撼动了身旁的柳林,刚发芽的嫩枝齐齐向着北方飘扬而去,像是默默呼唤着远方的冤魂。

    于吉见状,喟然一叹。伸手点在两个孩子的头顶上,让他们迅速睡着了,免得过度悲伤哭岔了气。马元义见状后瞠目结舌,于吉则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您,您是医士吗?还是方士?”马元义明显被惊到了,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并暗自为自己之前把这位老人猜成老奴的想法捏了一把汗。

    于吉一边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地上,一边说:“我是跟随这位公子归乡的,他受了仙人点化,将追随仙人修行去。在此之前回趟故乡,看望家人,我受仙人相托,护佑这位公子回家。”

    马元义此刻明显有些头大,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农,又看向一旁的张角。

    张角有些难为情,看了看于吉,后者直接一摆手说:“无妨”。于是张角冲着马元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马元义一阵惊惶,他想起家乡也有些个厉害的方士可以化符治病,可惜请他们出手救人昂贵无比。只有那些豪强士绅才能负担的起。虽然这二人看起来不像的传说中的神仙,但也不是自己一介贱民能随意接触的。想到这里,马元义变得有些拘谨,居然也不敢抬头看张角于吉二人了。

    “没事儿,我也本是农家子弟,一个乡野村医罢了。幸得老师相救点化,还不曾开始修行呢。”张角看出了他的小心翼翼,想要安慰他,也想让他不必那么拘谨。一边递上自己的水壶,一边说道。

    “谢公子。”马元义很是感激的说。但又很快低下头去,暗自神伤。

    “那你夺来的那匹马呢?”张角又开口,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快出河间郡的时候被那郡兵夺去了!”提到这个,马元义果然又抬起头,眼神满是愤怒。又接着说道:“他们问我们去哪,我们便如实回说家乡闹了饥荒发了瘟疫。可他们却说…却说'我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地清明,你等贱民分明是受人指使,妄想诬我郡主大人。你们这等贪财而忘理的贱民!还配做我天汉子民吗?'”马元义头上青筋暴起,紧握双拳。似是学着那郡兵的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