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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荒点上,一排排新建的职工住宅即将竣工,那些已经完工的房子,墙上是新刷的白灰,门窗的玻璃都已经安上,给人的感觉是整洁、明亮、舒畅.它们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战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十分抢眼。那些没完工的房子,有的露着顶,正等着有人给它戴顶帽子,有的光着膀子,也在等着人给它穿件衣裳

    武大为领着班子成员和林大锤看完了新住宅区的建设情况,又来到磨坊查看着新安上的五盘石磨,武大为亲切地拍拍刚安上的新石磨:“这回终于可以不用吃煮的粮食粒了。”

    林大锤在一旁笑道:“老兄,这玩意儿太笨,今后得想法子弄台磨面机,要办机械化农场,啥都得配套嘛!”

    话还没说完,王豆豆一溜小跑跑了过来:“林书记,左县长来电话,说洪专员一会儿要到县里来,找你有事,让你赶紧回去。”

    “好啊,我正有事儿要找他呢。”然后问王豆豆,“那座冲垮的桥修好了吗?”

    “左县长说已经修好了,林书记,我去送你?”王豆豆问道。

    “好吧。”林大锤答应道。

    庄大客气见林书记要走,有些舍不得:“林书记,你还得回来呀。”

    “当然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要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过冬。”

    刘美玉问道:“武大队长,我是不是还得跟着去呀?”

    武大为笑着望着林大锤,不置可否。林大锤领会了武大为的意思,连连冲着刘美玉摆手:“不用了,你现在是副大队长了,有分工任务,哪能还把心思都放在我这儿呢?你们不用担心,我到了县里,让左县长从医院再给找个人,这下总好了吧。”

    说话间,王豆豆开着大卡车已到了跟前,林大锤朝众人挥挥手,上了车。车在荒原大道上奔驶着,一幅幅荒原景象从车窗前掠过,林大锤无心观景,他看着正在沉稳开车的王豆豆问道:“小土豆,最近,你和二妮处得怎么样了?”

    见林书记问起这事,王豆豆兴致一下子提了起来:“上次你跟我谈话以后,我待她比以前更好了,她好像也比以前喜欢我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她不笑,你说,她是不是不会笑呀?”

    “傻话,哪儿有不会笑的?她不笑,那就是还没有让她高兴的事儿,或者是心里有什么犯难的事儿呗。”

    “我好几次问她肯不肯跟我,她总不吱声,再问,她就跑了。我该怎么办呢?”

    王豆豆一回头,车子跟着一歪。

    “专心开车!”

    王豆豆吐了一下舌头。林大锤顿了一下,说道:“你呀,这事儿不能急。你老问那个问题,怎么行呢。她不吱声,躲开,说明她心里确实犯难,一时回答不了,或者暂时还不愿意回答,你就不该再问了。你也得琢磨女人的心思,她在想什么,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王豆豆憨憨地笑笑说:“不知道。我对她说,二妮姐,你要是不方便说,就这样,同意呢,就冲我笑笑,可她就是不笑。我又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她那表情怪极了,像是要笑,我怎么看着像哭呢?”

    这句话把林大锤逗得哈哈大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多么天真可爱啊,多么真诚善良啊,多么朴实憨厚啊林大锤被感动了。

    左光辉自从知道了林大锤个人感情上的不幸,反而对他多了几分敬重,觉得他有男子汉的气度。为了工作,能把个人情感深藏不露,他受到过这么大的创伤,可是表面根本看不出,不像自己沾点儿破事就弄得一身骚。那天,在河边,又亲眼看见林大锤冒着生命危险带领大伙抢救物资,这一切着实让他感动。回想当时,他也曾几次想过跳下水去跟大伙儿一块干,但一看那湍急的水流,看着他们一个个冻得发紫的嘴唇,他的那一点点激情很快就没了,除了感动,他只能为他们祈祷。当那只油桶被激流冲跑的时候,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当林大锤孤身奋力挡住油桶的时候,他为他加油。但当刘美玉奋力去救林大锤时,他的心里又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他后悔自己的胆怯,后悔自己的一念之差没有踏上成为英雄的跳板,更失去了在心仪已久的美女面前表现自己的绝妙机会。现在,一切都晚了。所幸的是林大锤与刘美玉仅是病人与护士的关系。要不然,他这只打翻的醋坛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尽管这样,他还是想找林大锤谈一次,向他摊牌,告诉他刘美玉是自己的未婚妻。虽然眼下还没被刘美玉接纳,但我左光辉正在努力着,企盼能改变刘美玉,恢复这桩婚姻,这样的话,像林大锤这样的铮铮汉子,决不会跟自己去争刘美玉,甚至会主动离她远一点儿。

    那样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会像林大锤一样,把全部精力投放到工作上,只有把工作干好了,才会有人认可他,说不定刘美玉也会对他刮目相看。说干就干,他决定先去粮库看看,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地方是他青云腾起的地方。现在征粮工作已经结束,他的重点工作应恢复到粮库的建设上,因为只有这一项工作的功劳可以全部归到他的名下。从设想、规划,到落实审批、投资、物资材料,直到组织施工,倾注着他多少心血。现在整个粮库已经初露端倪,并已部分起用,在这次征粮工作中,已经显现了它的作用只有把这一块工作做好了,他左光辉才无愧于他的父老乡亲,无愧于党和政府这些年对他的栽培。

    他来到了晒粮场,兴致勃勃地向正在干活的众员工挥着手:“同志们,大家辛苦了。”他觉得“同志们”这个称呼太官腔,于是改叫“大家”,可是“大家”并没有太关注他的到来,人们依旧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只是有几个人抬头瞅了瞅他,算是打过招呼了,这多少让左光辉有些扫兴。幸好干活的人群中,有个郑家二小子他认得,这小子又会来事儿,见左县长大驾光临,果然颠颠地跑了过来:“左县长,欢迎您!你们领导比我们辛苦多了,你们得操多大心哪。”

    左光辉突然想起这儿有个叫刘小凤的,能以手代秤,一直有所耳闻,却未曾亲眼见识,便问道:“郑二小子,那个叫刘小凤的呢?”

    “走了,有病了,让一个来送粮的车老板给接走的。”郑二小子突然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对左县长说道:“哎,对了,前些天林书记也来打听过她的下落,她到底是谁呀?她怎么有那么些领导关心呢?”

    左光辉一听林书记也来打听过她,说明此人的确非同寻常,于是左光辉急忙问道:“你刚才说林书记也来打听过她?”

    “嗯,听说翟主任还上好几个单位去问过呢,问得可比你详细多了。”

    “那林书记透没透露找这个刘小凤是什么意思?”

    “那倒没说。”

    “那你知道那个送粮的车老板是哪家的吗?”

    “那天他跟刘老土鳖一块儿来的,这人以前没见过。”郑二小子讨好地说。

    敷衍了几句,左光辉离开了新建粮库。刚刚获取的这些信息表明,那个叫刘小凤的很可能就是林大锤那个又嫁人了的新媳妇。别看林大锤不露声色,却一直没有放弃,暗暗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还有那个把她带走的车老板,很有可能是刘小凤现在的丈夫,至少也是和她的再婚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左光辉告诉自己,快找林书记谈谈,除了向林大锤摊牌,还要多多关心林大锤的感情生活,毕竟是同病相怜嘛。而且自己平时对他也太不关心了,而人家林书记却一次次地关心他家着火的案子,帮他解决住房问题,还几次提及程桂荣的事,虽然被自己挡了回去,但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嘛。

    今天接到洪专员的电话,左光辉立刻通知了林大锤。洪专员到了之后,左光辉估计林大锤也快到了,便到招待所门口等候,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林大锤的车子果然到了。

    见左光辉站在门口等,林大锤下车后马上迎了上去:“左县长,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呀?”

    “等你呀,洪专员已经来了。”

    “你这座桥修得可真快呀!洪专员找我有什么事?”

    左光辉避开修桥的事说:“等你吃饭呢。你不在这些天,我这儿公事私事攒了好多,等洪专员的事完了吧说,咱俩好好唠唠,行吗?”

    “还有私事儿?”

    “是呀。”

    “你的?”林大锤问。

    “也有你的,是咱俩的。”

    “哦,咱俩的,有意思,公事往一块儿凑,这私事怎么也往一块儿凑呢?”

    林大锤这一问,把两人都逗乐了。

    小食堂内餐桌上放着一盘拌凉菜,一盘水萝卜,还有一碟炸酱,另外还有两盘炒菜。洪涛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玉泉二曲,说这是大胡子首长托他捎来的。左光辉说了一通欢迎首长光临的话,饭局就开始了。林大锤听说这酒是大胡子首长给的,就向洪专员打听起来:“洪专员,大胡子首长怎么样,我好想他,你快说说,他想没想我呀?”

    洪涛给林大锤斟满一杯酒说:“你是想酒了吧?本来今天这顿酒没你啥事儿,也不用等你,是大胡子首长让我给你捎一杯酒,这才把你找来了。你喝了,我就说。”

    林大锤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咂巴一下嘴:“这酒可真香,有劲儿。”

    “怎么,犯酒瘾了吧?”

    “哪能呢?今天才第二回喝,前些天为抢运物资,下水前,从庄大客气的酒葫芦里喝了一口。”

    “抢运物资的事,左县长跟我说了,就是没说那口酒的事。好了,说正事儿。大胡子首长首先问,我点名让这小子去开荒种地,他愿意去吧,我说愿意去,大胡子首长当时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别蒙我,他林大锤要是能痛痛快快答应,那就不是林大锤了。’我忙改口说,是让我关了三天禁闭,还不给饭吃,再配合思想工作,这才把他的脑子给别了过来。大胡子首长立即问我,你没把他饿坏吧。”

    林大锤感动了,直点头。

    洪涛继续说:“我又说起地塞夺粮的战斗,大胡子首长竖起了大拇指,说已经在报上看了你的英雄事迹,夸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刚才那杯酒就是替他敬你的。”

    洪涛看看左光辉,“大胡子首长虽然没见过你,但是听说过你,也让我给你敬杯酒,来,喝了。”

    左光辉站了起来:“让我喝酒我喝,但要说首长听说过我,那不可能。我倒是一直听说过这位大胡子首长。”说完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喝完后,把酒杯翻转,一滴不漏,然后瞧瞧洪涛。

    洪涛见左光辉不信,就很认真地望着左光辉:“我一说完林大锤的夺塞战斗,就说到你胜利完成了征粮任务。”

    左光辉尴尬地望着林大锤,一个劲地:“不,不。”

    林大锤回敬了一个微笑:“左县长,别谦虚了。”

    洪涛接着说:“我不管你们谁谁,谁立的军令状,我就认谁。大胡子首长说,在一张战报上看到过你的介绍,’打眼儿英雄--左光辉’。”

    左光辉有些坐不住了:“过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洪涛笑着,头凑近左光辉:“大胡子首长说,以后有机会到你这龙脉山上打猎,还让你给他表演表演呢。”

    左光辉放下筷子,急忙说:“不,不,不,我那都是碰巧的事儿,再说我一见首长,手就哆嗦,可别”

    林大锤在一旁解释:“他大胡子首长不像个大官儿,一点架子都没有。”

    左光辉脸上沁出了汗珠。

    林大锤想洪专员总不能因为一杯酒就把他叫过来吧,于是便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洪专员,我给你打的那个报告,有消息吗?”

    望着林大锤一脸着急的样子,洪涛戳着他的脑袋说:“你呀,当县委书记了,还那么沉不住气,我这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你找我,我就找大胡子首长,大胡子首长还找了更大的领导,定下了两件事儿,一是决定从苏联给你们买二十台拖拉机,还有配套的播种机、割晒机、压苗机、中耕机等。”林大锤还没听完就兴奋得呼地一下蹿了起来:“什么时候到货?”

    “看你,又耐不住了,是吧?还是打仗那劲头。现在订货,最早也得明年开春到。”

    “第二件事情,就是由你们选派一名有文化、懂专业,最好有些俄语基础的同志,过完年就随国家组织的一个农业技术培训团去莫斯科大学学习。这个人选一定要物色好,要做到政治上可靠,回国以后将作为我们办农场的主要技术骨干,列为重点培养对象考虑,怎么样?有合适的人选吗?”

    林大锤胸有成竹地:“有,保证嘎嘎的!”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非刘美玉莫属了。

    洪涛接着说:“我在东北局参加的这次会议非常重要,会议的主要精神就是,在全国即将解放,一个新的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国家即将成立的大好形势下,我们解放区要先行一步,搞好国民经济建设,为新政权提供必要的经济保障和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落实到我们身上就是,要建设好新中国的大粮仓,解决中国人能养活中国人的问题。这不仅仅是办几个机械化农场的问题,不能光想着龙脉,要想着整个东北,更要想着全国。我们在开创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你们创办的农场要作整个东北农业发展的表率,我们东北要作全国农业发展的表率,要形成全民行动。你们龙脉在这个粮食战场上,要重振雄威,进一步发挥粮食生产、粮食储运、粮食加工的龙头作用。”他转头对着左光辉,“左县长,你的新建粮库一定要做大做强,这一下你可大有用武之地了,好好发挥你的优势吧!你们两个一个搞生产,一个搞储运流通,好好配合吧。”

    洪涛的话像旱地里的甘霖,催生了生命活力;又像嘹亮的进军号,让人有从战壕里一跃而起的亢奋。左光辉激动地望了望林大锤,信心十足地说:“洪专员,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保证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一切任务。”林大锤此刻并不急于表态,就像炸药在爆发前有一段沉默,他的大脑却犹如导火索在“咝咝”地响着。他同样被鼓舞着和激动着,正想着洪专员所传达的这次大会的意义,以及即将压到肩上的是一副怎样的担子,但他想的更多的是在未来的工作中怎样去爆发。见左光辉信心十足地表态,他一手握住左光辉,一手握住洪涛,坚定地说:“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特殊使命。让我们为了完成这伟大而光荣的使命,共同努力吧!”

    洪涛从挎包里掏出一朵小白花,交给林大锤:“林书记,这是大胡子首长亲自制作的,让我捎来,请你替他送到’粮食纪念碑’前。”

    林大锤站起身,双手接过白花,激动地说:“什么时候首长都没有忘记牺牲的战士们,我一定把他的情谊带到。也请你代我把英雄团战士们对他的问候带到,请首长保重身体,等到农场建成打粮的那一天,我一定带着我们亲手种的粮食去看望他。”

    “好吧!”洪涛望望林大锤,“还有,我把你妻子的情况也跟大胡子首长说了。”

    林大锤不好意思说:“洪师长,你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呢?”

    洪涛笑笑说:“不是我什么都和他说,而是他什么都问,我还敢撒谎?”

    林大锤苦笑着:“他听了以后,都说什么没有?”

    “他急了,拍着桌子说,这是什么女人,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把林大锤给甩了。要真是这样,她也不配做林大锤的媳妇。他还说,等有合适的,他要亲自给你保媒,让人把媳妇给你送来。你看他多向着你吧。”

    这个信息让林大锤哭笑不得,他急得朝洪涛连连摆手:“哎呀呀,洪专员,这事万万不可!你要见到大胡子首长,千万给我说说,让他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洪涛见林大锤一副着急的样子,不觉想笑。其实,那后几句是他给添上的,没想到这个林大锤还真信了。婚姻做家长的不能包办,***领导就更不能包办了,美满的姻缘是两个人投合,又不是过冬发棉大衣。洪涛见林大锤认真了,马上改口说:“刚才左县长也还跟我谈你的事呢,他很敬佩你,对感情的专一。”

    林大锤吃惊地说:“噢!”他没想到他的这点儿私事,竟然牵动了那么多人的关注。

    左光辉歉疚地说:“林书记,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细谈呢。”

    林大锤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跟你们说白了吧。我跟艾小凤从小是青梅竹马,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相信她会变心。这里肯定存在着误会,等我弄清了事实,证明我错了,到那时,我也就死了心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所以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她,问个明白。”

    洪涛吃了一口菜:“你呀,我知道你的脾性,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吧,那就抓紧吧。有了结果,方便的话,给我捎个讯。另外,你得抓紧给左县长安排个房子,他不像你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