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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林大锤刚起床,左光辉就敲开了宿舍的门.“林书记,街上都闹腾开了,都说王老虎回来了,闹得人心惶惶,常局长正在出事现场,你快去看看吧!”左光辉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说完了来意。

    “快走,前进,咱一块儿看看去!”林大锤边披衣边招呼身边的郝前进。

    他们四人走出招待所,没多远,就看到县政府广场的告示栏前围着不少人,有的在点点戳戳,有的在小声议论,离告示牌五米左右都已用绳索围了起来,常永瑞正站在边上等着。人们见县长领着刚上任的县委书记过来,便自动避开,空出了一条道。林大锤走近了才看清告示栏内贴着张用大白纸写的告示。粘告示的糨子还没干,看来是刚粘上不久的。上面写着:

    “龙脉县的父老乡亲:

    龙脉业已被’**’占领。’**’与我不共戴天。今有一事奉劝各位:’**’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不久国军就要打回来了。’**’缺吃少穿,所以要共产,共产必先共粮,谁要是把粮食给了’**’,我们哥仨心里有数,别怪我们到时候不讲乡亲情面。只要大家把粮食妥善保管,一旦我等回来,定以高价,优先收购。何去何从?望好自为之!

    特此告知”

    落款是一只虎形章,日期是1948年8月29日,书写者是用毛笔抄写的。

    看完告示,林大锤回头对常永瑞说:“再派人在全城查看一遍,估计还不止这一张,把它全揭下来。”他看到马奇山、周泰安、阎永清等县里其他领导都来了,就说:“事情来得很突然,我们先到会议室,开个临时碰头会吧,把情况分析一下。”

    县政府会议室里,常永瑞正在介绍情况:

    “今晨四点多,有人到警局值班室报案。说大街上贴着告示,王老虎又回来了。那人说完就走了,也没留名。当时天黑,报案人又是站在窗外,所以也没看清脸。接到报案,值班警察立刻就向我汇报了,我到现场一看,糨糊还是湿的呢,估计是后半夜贴的。有几位目击证人,现在正在局里作笔录。我立即把这事报告了左县长,后面的事情林书记都知道了,情况就是这样。”

    “我初来乍到,龙脉的情况还不熟悉,不过,我们刚到龙脉的第二天就发生这样的案子,说明这里的敌人很猖狂,目的也很清楚,他们也是冲着粮食来的,而且抢在我们前面下手了。下面,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谈,帮助我们分析案情嘛,不必拘束。”林大锤一脸的严峻。

    “这虎形章好多年都不见了,龙脉的人一想起这枚虎形章心里就直突突。”阎永清先开了腔,见林书记认真地听着,就接着往下讲:“当年自打王老虎在龙脉县开了’王记粮店’,就逐渐垄断了龙脉的粮食市场。秋季收粮的时候,他就用这枚虎形章贴告示,压价收购。你要不卖给他,别的粮商谁也不敢出比他高的价。那粮价就见天往下降,那些种粮户等着钱还债啊,只得忍痛卖粮。开了春,好多人家断了粮,那王老虎又用虎形章贴告示,高价卖粮。没钱他也借粮给你,不过,那就是把绳扣勒脖子上了,利息高不算,大斗进,小斗出,不死也得扒层皮,所以龙脉人宁可饿死,也不愿进他的阎王殿。不但种粮吃粮的要受他盘剥,就是那些粮商粮贩也一样惧他,你要做粮食买卖就必须从他那儿进货,你买粮啥价,卖粮啥价,都由他说了算,他限定什么价,就是什么价。逢年过节你还得去孝敬他,要不你就别吃这口饭了,为什么他这么横呢?就凭他养着一帮’粮丁’。那些人如狼似虎,个个有枪,谁要不听他的,砸了你的店不说,连命都保不住,那年月哪有说理的地方?自从王老虎走了,龙脉的粮市才开始逐步兴旺起来。所以这枚虎形章又在龙脉出现,等于是扔了颗炸弹,龙脉人能不怕吗?”

    见大家都不吱声,左光辉说道:“敌人的这一招显然是冲着林书记来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林书记昨天刚到,今早就出现。敌人这么做就是想在龙脉制造恐怖气氛,搅乱人心,破坏***的粮食征收工作,搞垮人民对新政权的支持和信任,好让***在龙脉县站不住脚,这件事它的危害极大,绝不仅仅是一张纸几个字的问题,因此,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

    左光辉还想再分析一下产生的背景和深层原因,以及从中应该引出的几点教训,这时门口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报告”,他只好停了下来。

    报务员把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交给林大锤,林大锤看了一遍电报,说道:“我屁股还没坐稳,这儿就出事,上面的任务也来了。”

    武大为问:“什么任务?”

    “洪师长已经正式上任三江行署专员,让我们在半个月内为攻打沈阳的十万军队准备好50万斤的口粮。”

    “多少啊?”武大为急切地问道。

    “每人按20斤准备,总共需要200万斤。我们县的任务是50万斤。”

    “50万斤?”左光辉听得张大了嘴,在座的其他人也都一脸茫然地望着林大锤。

    林大锤在屋里来来回回踱起步来,一个工作构想的框架在他脑中逐步清晰起来。他突然转过身,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是完成上级下达的50万斤粮食的征购任务,而且必须在15天之内完成,这是雷打不动的。我们不能让王老虎的一张告示牵着鼻子走,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的。但是决不可掉以轻心,麻痹大意,就像刚才左县长所讲的。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有三项,我们一项一项研究。第一项就是垦荒大队必须马上下去,不能呆在城里垦荒。武大队长,今年开荒十万亩,明年就要办成个像样的机械化大农场,为今后大规模开发树立榜样,怎么样?”

    武大为为难地搔搔头皮,不置可否地自语道:“十万亩,十万亩?”他脑子中根本就搜索不到十万亩到底有多大规模的信息。

    林大锤又把目光转向左光辉:“左县长,关于为垦荒大队做的准备工作落实得怎么样了?”

    “林书记,武大队长,办农场的地点我们已经选好了,就是小日本’开拓团’当初选的地方,开荒点那边马架子也搭好了,足够三百人居住呢。小日本’开拓团’扔下的两台小火犁--就是拖拉机,也已经修好开上去了。一台是德国的哈拉马库,一台是美国的特比尔,还都能用;另外,还准备了一部分人拉犁和镐头,肯定不够,反正能弄来的已经都弄来了。”

    “好啊!武大队长,你看左县长配合洪专员给你把夹板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往脖子上拉套呢。”林大锤风趣地对武大为说。

    “那好啊,我和战士们拼了!”武大为信心十足地说。

    “那第一项工作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就下去,今天准备准备,看看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缺些什么,你写个清单让左县长尽量帮着解决,明天一起带下去。”说完他望着左光辉,“左县长,有困难吗?”听到左光辉表示没问题,他又继续往下讲:

    “第二项工作就是今天刚发生的这起事件。它是一个信号,它告诉我们,敌人并没有睡大觉,他们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失败,还要做垂死挣扎。我们要搞粮食,他们就会用各种招数来破坏我们的行动,今天他们贴告示,企图阻止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响应政府的征粮号召,这就更增加了我们工作的难度。群众对我们不了解,有顾虑,这不能怪群众。看来光靠宣传教育也不一定能取得好的效果,因此要做到稳定人心,让群众理解支持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肃清匪源。今天发生的这事仅仅是个开头,这不像攻打长春,敌人就在你的对面。这儿解放了,我们在明处,而敌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因此,我们每个人都要绷紧对敌斗争这根弦,千万不可麻痹大意,以为天下太平了,须知敌人有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这事请常局长负责调查,要摸清王老虎这一伙敌人的确切人数,他们的窝扎在哪里,他们的联系人是谁,以及他们的活动规律等。要注意依靠群众,收集线索,必要时,我们这支二百多人的队伍也可以立即投入战斗,如果有困难,还可以请求上级支援。总之,我们必须统一认识:敌人很猖狂,同时,他们也很虚弱。王老虎不过是一小股趁长春解放之际逃窜出来的残匪而已,我们不能被他们吓到,消灭这股残匪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如果王老虎一张纸就把我们给吓趴下了,还算什么***,还怎么去解放人民群众?在这件事上,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会场陷入了沉默,龙脉人被王老虎害苦了,他们毕竟不是林大锤,一下子就能清醒,就能统一的。

    林大锤见无人发言就说:“没有不同意见,那么,大家就必须统一刚才的认识,统一口径,还要注意观察群众的反映。要让群众打消顾虑,支持我们的工作,关键是抓紧破案剿匪。常局长,有什么情况,有什么困难,希望及时与我沟通。下面我们研究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半个月之内,给沈阳战场筹到50万斤粮食,怎么样?”

    左光辉站了起来,“林书记,你赶快回个话吧!我不是说熊话,这个任务死活完不成,咱龙脉县产粮有名是不假,前一阵子你们打长春的时候,县政府为保你们围城部队,那点儿粮食早都送前线去了。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征集就困难了。粮贩子用高价收粮,而我们靠平价收购,有的甚至打欠条,怎么去收?”

    “我知道,咱龙脉是响当当的支前模范县。”林大锤充满信心地说,“你左县长的功劳我们都记在心里的,但是,我们当兵的可有一条规矩,上级的命令一旦下达,就只能服从,没有打退堂鼓的。”

    马奇山也在一边叫苦不迭:“林书记,50万斤确实完不成啊,跟你说实话吧,连完成5万斤都非常困难呢。”

    “困难肯定是有的,有困难就一定有解决困难的方法,是吧!你们先把困难说一说,看看怎么去解决?”

    “困难就是各村除了口粮、种子粮,确实没有什么粮了。即使有粮,也被王老虎这张告示给镇住了,要想让群众自愿交粮,除非先把龙脉三虎给镇压了,老百姓才敢相信***。另外,龙脉县的粮食主要还是集中在粮商粮贩手里,他们的粮不仅是供给龙脉县,还要辐射到周围的县、市,甚至全省。他们最胆小,最怕王老虎了。要想让他们交粮,除非让他们亲眼看见枪子把王老虎给崩了。”

    马奇山的分析确实在理,可是依然是个难题,王老虎在哪儿呢?与其说是解决办法,实际上等于在给林大锤施压:你要我征粮,对不起,除非你先把王老虎镇压了,否则

    “那么这里就没有爱国商贩了吗?”林大锤问。

    “有啊,郝记粮店的郝掌柜就是,每回征粮都是他带的头。”阎永清说。

    “那这回还让他们带个头怎么样?我们要宣传这样的典型。”林大锤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有人带个好头,后面的困难可能会小一点嘛!”

    “让他带头没问题,就怕”左光辉把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接着说,“那好吧,明天我去找他谈谈。”

    林大锤突然想起:“对了,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了,我们出发的时候,首长交代说,根据我军的情报部门提供的秘密情报,在我们县境内,有一个当年日本鬼子修建的”地塞粮库“,里面囤积了大量粮食”

    左光辉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秘密情报,咱龙脉县先不说,就是附近县上稍上了点年岁的,谁不知道这地塞粮库的故事,可是大家只看到装满粮食的大汽车龙脉山进进出出,它究竟在哪儿?谁也不知道。那些当年被抓去修地塞粮库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再说日本鬼子投降时已经把地库炸了,即使里面有粮食,这已经过了三、四年时间了,烂也烂成泥巴了。”

    马奇山站了起来,针对左光辉的质疑反驳道:“我觉得林书记说的情报很重要,小日本下这么大工夫修筑了这地下粮库,要是三、五年就烂了,那日本鬼子还贮什么粮,他就不叫日本鬼子,该叫日本傻子了。”

    左光辉不满地瞥了一眼马奇山,心里说:你这不是节外生枝吗?放着正事儿不干,跟那林书记扯那没用的。马奇山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阎永清见大伙儿不言语,就说起了关于地塞粮库的事儿:“要说这个地塞粮库,尽管传说不一,但是,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小日本确实在我县境内曾经修筑了个地塞粮库;二是鬼子投降时里面确实存有大量粮食。至于那粮食烂没烂成泥,这好办,有一个人最了解那里的情况,可以破解这个难题。”

    “你说谁?”左光辉追问道。

    “小清河村的庄大客气,他是从鬼子抓的劳工队里死里逃生的唯一的人。”阎永清肯定地说。

    “这名字有意思,庄大客气?”林大锤像发现了宝藏一样,表现出对此人的兴趣。

    “是这么回事,这人一说话就点头哈腰,虚头巴脑的,见了谁都问’你吃了吗’,所以大家伙就送他个外号叫’庄大客气’。他是小清河村的村长,当年让日本鬼子抓去在地塞里干过,听说能用鼻子闻出粮食味的本事。”周泰安抢着接了话。

    “真有这事?他多大年纪了,身体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不?”林大锤越发感兴趣了。

    “大概五十来岁吧,老伴走了,身边有个姑娘叫青草,像宝贝似的待她。”周泰安还是抢着说。

    “我想见见他,行吗?”林大锤问左光辉。

    “这个好办,明天我派人把他找来就是。”左光辉显得很有把握。

    “他未必肯来吧,庄大客气跟我亲口说过,谁要是找他帮着搞粮食,就是叫爹也不干。”马奇山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