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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忽又过几日,正值九月初八,天晴气和,朱府广下帖子宴客。冯妈妈因管着女眷出行的差事,催促马倌曾大套了两辆马车,又细心安排是夜随行妈妈、丫头若干。

    陈芸管着家里,一色色亲自过问,然后才向陈氏汇报。陈氏却不多干预,只是一心清闲,当下随周夫人、吴夫人去沈母处请了安,就领着小辈潘翠莲、陈芸等人出了后院。

    到了府前,只见月白风清,满眼秋光寂寥,当道停了两辆可容四人乘坐的马车。

    周夫人喜当外婆,满心欢喜要去朱府参加满月宴,率先领了吴夫人、陈氏占了一辆马车,潘翠莲素爱张罗,一面说笑,一面携安绮春、陈芸、沈雪茹三个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刚一坐下,陈芸还来不及整理衣服,只见潘翠莲珠光满面,浑身锦绣,一水的桃红色对襟褙子绣满了海棠花纹,既精致又魅丽,连素来低调的安绮春也破天荒化起浓妆,头上松松挽了抛家髻,发髻间插了几支银簪,银簪后又盖着一方富贵双喜金步摇,端得人比花娇,色欺昭君。

    陈芸管家以来,一向不在妆容上用心,可念着今夜要以娘家人到朱府做客,委实不好穿得太过素净,只得细心打扮,将一头乌溜溜的秀发梳成凌云髻,杂以珠花,又在发尾插了一支丽水紫磨金步摇,玓烁悬垂在胭脂红苏绣玉堂富贵对襟褙子,端得秀丽风致。

    沈雪茹难得出一趟门,自然百般重视,提前一天就和丫头紫菀商量是夜出席的服装和妆容。

    紫菀夸她天生丽质,即便素面朝天,也能艳压群芳,可沈雪茹哪里肯信她的奉承之词,一个劲骂她拍马屁,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挑了七八套衣裙,一套接着一套地换,轮流到穿衣镜前观赏,如此折腾了大半天,最终选了一件桃红苏绣棠雨归燕小袄、一袭月白紧身裙。

    好难得盼到了出行之日,沈雪茹欢天喜地地坐在车里,情不自禁幻想到朱府的热闹气派。

    说来也怪,姑嫂四个并肩坐下后,气氛突然沉寂了,四个人各有所思,全缄口不言。

    很快,马车辘辘动了起来。

    陈芸当先笑道:“说来真是凑巧,这一阵子,我前前后后听好几家人得子抱孙了。我就想啊,这福气正扎着堆呢,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该降临到我和二嫂头上了!”

    安绮春缓缓一笑,道:“等是等不到的,我听我娘家嫂子说,城外的寒山寺求子最灵验,所以趁着月头清闲,才去求了一签,天幸得了好兆头,又蒙住持恩赐求子符,我心里欢喜不禁,天天将这求子符挂在身上,唯恐孩子来了,错过去了呢!”

    陈芸一直羡慕潘翠莲膝下育子,如今听安绮春说起求子符,不禁动手摸了摸黄条鱼符。

    潘翠莲就

    坐在她对面,眼见她目光柔善,一副迫切得子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我曾听咱们姑妈说,扬州那边有妇人久久不孕,家里急了,还有偷桩求子、走桥求子的呢!”

    “这又有什么奇怪?”陈芸抬起眉毛,一边望向满脸堆笑的潘翠莲,一边笑道:“我听瑞云说徽州那边有妇人不孕,就跑到深山老林里,往山洞里扔石头子求子呢!”

    “这是什么道理?”沈雪茹求知心切。

    陈芸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一笑。

    沈雪茹见她不答反笑,更是摸不到头脑,连忙挤到陈芸肩下,一叠声地出口询问。

    陈芸捱不过扰,只得贴在她耳边说了缘故,却见沈雪茹从脸颊到耳垂一色红了下去。

    潘翠莲和安绮春早知缘故,只是羞于启齿,当下见沈雪茹面红耳赤,各各低头一笑。

    慢慢到了天街,只见朱甍碧瓦,楼阁参差,拥堵的街道两侧商贩扎堆,又见周围彩灯闪烁,一水红木质的梁橼上挂满了各色灯笼,把原本漆黑无光的夜晚点缀得渺渺茫茫,恍如仙境。

    沈雪茹闷得发慌,又见陈芸等人不言语,索性靠着车厢,微微掀开窗帘朝外面探望。

    路上,宝马驰骋,香车连绵,红男绿女且笑且走,老妪扶策而行,鳏夫牛步蜗爬。

    沈雪茹呆呆望了一会子,只觉千人千面净是生面孔,无趣得紧,不由败了兴致。正想放下车帘,沈雪茹视野里突然冒出了一道人影,那人影十分消瘦,可偏偏让她移不开目。

    这时,前路的行人慢慢少了,车把势一提马缰,加快速度行进。

    沈雪茹正全神贯注去瞧那道人影,没提防马车加速,免不得坐不稳,身子猛地往后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