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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忽到了月底,天气转凉,金风渐渐。(第八区 )沈稼夫盼子成龙,连连写信催促沈复外出去江宁游学。陈氏怕再耽搁下去,早晚父子生隙,连忙吩咐陈芸给沈复收拾了细软。

    陈芸固然难舍,可一想沈复背了父母的期许,外出求取功名,也只得含泪给他收拾行囊,又将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逢桥要下马、过渡莫争船的道理颠来倒去地说给沈复听。

    沈复和她一般心思,既舍不得离开家里,也舍不得离开她,可父命难违,只得含泪挥别。

    如此又过几日,秋风送爽,秋光萧瑟,连着三四场绵绵秋雨过后,繁盛的枫叶终于牵三挂五地离开大树的滋养,零落成树下的一捧泥滓,慢慢,融进阴凉潮湿的地表。

    初一这日,陈芸往各处发了月钱,心里正自畅快,途中又见榆柳当道,荷沼生香,不免起了游园之兴。

    一路走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梧桐井附近,只见落叶飘飘,从树丛里传出几星人声。

    “好你个小蹄子,不过是给府里太太、奶奶刷马桶、倒溺壶的下流东西,居然敢泼水害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个妈妈跌在地上,气得张眉努目,开口咒骂。

    这妈妈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小丫头,只见她头上挽着丫髻,眉眼清秀,身上一水松绿色小袄,下盖了一袭月牙白长裤。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小丫头见这妈妈张口骂人,索性道:“妈妈可别冤枉了人,明明是你自己鞋底打滑,怎好门边跌倒怪门神、灶边跌倒赖灶神?”

    那妈妈见小丫头死不认账,顿时怒从心上起,又见近处摆着几个便壶,恶向胆边生,不由阴森一笑,爬过去抓了一壶,然后陡然转过身来,悉数将一壶黄尿泼在小丫头身上。

    小丫头没防备,瞥见自己身上湿了一大片,登时气急,一对柳眉陡然倒竖起来,然后三步做两步走到那妈妈身边,掐着腰,骂道:“老东西,我敬你,才喊你一声妈妈,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怎么着?敢拿这尿泼我,看我不给你些厉害瞧瞧!”

    那妈妈气势不减分毫:“小蹄子,你在我手底下做事,你想怎样?当心我给你罪受!”

    小丫头冷哼一声,顺手搬起一桶掺了清水的屎尿,定向瞄准,全泼在那妈妈身上。

    那妈妈摔倒在地,叫苦不迭,一面皱眉,嫌恶地盯着身上的粪污,不知如何是好,一面拿手指着小丫头,怒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往我身上泼粪,看我不把你大嘴巴子,扇得你学些规矩!”那妈妈说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直朝小丫头扑。

    小丫头丝毫不惧,顺手拿了平时挑水的扁担,提防那妈妈靠近自己。那妈妈见她还敢动武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

    里猛一发狠,一下夺了扁担,恨恨掷在地上,然后咬牙切齿地盯着小丫头,一面怒骂不休,一面伸着两手,作势要扑下来。

    小丫头见那妈妈浑身肮脏,忍不住喊:“老货离我远些,你这浑身是屎,快恶心死人了!”

    那妈妈冷嗤,道:“小蹄子,居然敢和我作对,看我不弄死你!”说着,做出老鹰抓小鸡的架势。

    小丫头啊了一声,四处逃窜。

    陈芸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又见那妈妈要抓住小丫头了,急忙喊停道:“住手!”

    那妈妈和小丫头同时一惊,见是陈芸出面,心中都有几分忌惮,登即停在原地,垂下脑袋。

    陈芸慢慢逼近,只见那妈妈是才接任田妈妈管理花草的赖妈妈,小丫头却不太熟。

    一老一少闹了一场,眼下,身上都不干净,一个屎尿粘身,一个尿水横流,全臭气烘烘的。

    瑞云拉了陈芸的袖子一下,示意她不要过去。陈芸也闻见臭味了,只是皱着眉毛,掩鼻道:“这好端端,你们又闹什么?”

    赖妈妈抢先道:“奶奶明见,我不过是听了二爷儿的吩咐,跑来井边打水浇花,哪成想这芽儿蛮不讲理,不光害我摔了一跤,还朝我身上泼了一桶粪,真是......”

    芽儿不等她说完,也抢着道:“妈妈真是恶人先告状,你若不来寻我晦气,我又怎会与你作对?”

    赖妈妈瞪了她一眼,道:“我怎么就寻你晦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