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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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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艺安面对着手机屏幕犹豫不决,她很想拨通那个电话,但是她不敢。如果是小事,她大可以打个电话过去向父母撒个娇;可这也不算大事,她只不过是在选择毕业后该去自己家的公司上班,将大学所学全部展现出来,还是该选择遵循自己的内心,去留学读设计。

    早在去年年初,两位室友就在网上查找留学的相关资料,有些已经在国内学了简单的意大利语,并通过了B1测试,八月就可以去意大利米兰或者佛罗伦萨。

    可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四年,因为姐姐读了艺术,在她看来自己就必须读经管,因为父亲在厦门有家不小的渔业公司;可是读了半年,她就发现自己跟姐姐一样,都喜欢艺术,对金融、企业管理一点兴趣都没有。

    姐姐离开家有五年了,始终没回来过,没有人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不过艺安心想,凭借她在声乐上的才气,在艺术浓重的欧洲,一定会过的风生水起。但是如果成为艺术家有了名气,为什么又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呢?

    艺安暂且忘掉这个没有联系的姐姐,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因为是家族企业,艺安完全被牵着走,完全无法追求自己所望。

    她关了手机,将挂着的学士服取下来又看了一遍,明天拍完毕业照,这四年真正的走完了,可是实习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完全不能适应工作,起早贪黑的卖命,脑力劳动、同事间的勾心斗角令人疲倦,

    带着忧虑躺在床上,她忽然想起去年刚分手的男朋友,因为想要挑战生命,就跑去尼泊尔走完了BCD,他说自己是受美国作家乔恩·克拉考尔所撰写的《荒野生存·阿拉斯加之死》的影响,小说讲的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男孩,家庭条件不错,但仍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取旅费,前往了阿拉斯加,却因为意外饿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艺安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人生。

    带着青春期特有的迷惘在清华的学生公寓里迟迟睡下。

    毕了业的艺安收拾完了行李准备回老家厦门,同时在北京收到了家人的远方来信,父亲在信中告知姐姐谢艺华去世的消息,有几个字迹似乎被某种透明液体沾到,模糊了样子,黑色的墨水在液体四周展开蔓延,像一滴墨水来不及被写在宣纸上,而顺着毛笔上的白毛滴落。

    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从小到大什么都听父母的,大学报哪个学校,读哪个专业,从来都由父亲决定。或许她有提出建议的权力,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谢艺华就不同了,她喜欢唱歌,喜欢音乐,于是就跑到了伦敦去,据说当年第一年的学费是她加入一个乐团参加巡演而赚来的。

    艺安回忆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姐姐时的情景,她刚从伦敦回来,每天都一个人走海边去,直到日落了才回家吃饭,一声不吭的吃完饭回房间休息。没有话,没有笑,整天都是一副忧郁的样子。爸妈也没有说什么,一家团聚本该高兴才是,可家里的气氛始终怪怪的。

    那个时候谢艺安还在私立学校读高三,一脸稚气,一身书生气。姐姐回来的那几天正好是双周,她在家里待了两天,每次见到谢艺华都是在饭桌上。她自认为父母对姐姐更好,便自觉地退到一边,从来不在父母面前做些什么乖张的事情。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彼此都会很累吧。

    傍晚四点零五,她在北京南站上了火车,绿皮火车长长的蔓延至前面她看不清的铁轨上。她特意选择了绿皮火车,也许为了拖延时间。

    身边的行人多数是平庸的底层工作者,扛着大包小包走向空调硬座。时代已经变了,大家习惯了坐动车,而火车的硬座,都留给了那些底层工作者。她坐了那么多次动车,无论一等座还是二等座,都不如火车硬座上的人有人情味儿。空调硬座上永远都是花生米和泡面的味道,各地口音掺杂生动,而在一等座上,乘客们永远衣装整洁,尽量用最标准的普通话,有时还掺杂着中式英文来交谈。工作让他们疲倦,让他们被迫穿行在各个城市之间,冷漠又麻木。

    不过谢艺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选择一天一夜的硬座而是买了软座。她选的是软卧,上下铺,四个人一个小房间,一扇门可以断开和外面窄窄的过道的距离,下边还有插座可以充电。

    她将自己的红色旅行箱塞进床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的灌下。窗外望去,一个风尘仆仆又面容俊秀的男人,一身黑色,手里拿着蓝色的火车票,迷茫的望着窗内。

    他似乎在找车厢。站在艺安的窗口,前后凝望了几下,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艺安的视线。

    车门没关,那个男人走了进来,艺安偷偷的注意他,直到他坐到了艺安的对面。

    “可以帮我看一下是这个位子吗?”他将火车票递给艺安看。

    艺安用手接过,认真的看了一下,回答他:“是这个。”

    “哦,谢谢。”他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你刚从国外回来吗?”

    “对。”他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行李上的白色条子,还有你的英式发音。”

    男人听后笑了。

    他站在狭窄的两张小床中间,将行李箱放进床底下。一举一动间,艺安闻到了他身上CHANEL香水的味道。等到他坐回床上时,艺安开口问道:“你在国外工作吗?”

    “差不多。我在伦敦读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