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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如海一口气潜至大船船底,船身被礁石撞破,但龙骨没有损坏,船底在马鞍形的暗岩上斜靠着,岩上支了三角形的临时撑架,断口虽长,船却没沉,可见船内有水密分舱。

断口处有人抢修,丁如海没敢靠得太近,悄然潜向船尾。

几个朱雀寨的使女正在向甲板吊送装黄鹪的大方竹笼,小舟也被斜吊而起,挂在舷外的一字梁上。

趁船上的人都在忙碌,丁如海贴着船尾九尺宽的舵板钻出水面,沿舵杆攀进舵楼,藏在升降舵板用的绞车下面。

甲板上人影晃动,叶桻和朱雀君正在桅顶拼斗,丁如海低身一溜,从舵楼侧面的梯子进入甲板下的船舱。

船舱分上下两层,青龙寨的人正在下层底舱排水抢修,一片嘈杂忙乱,上层的橹舱似乎没什么人声。

丁如海溜进橹舱左右探看,大船以帆力为主,两舷设长橹是为了调戗灵活。除了橹室之外,这层还有很多隔间,堆放锚链、石碇、渔具、绳网、兵刃、帆布,各种锹钉、铲钉、蚂蟥钉,也有衣裳杂物,菜果厨具。

下层撞礁入水,底舱的很多东西被挪至上层,横七竖八,十分凌乱。凭丁如海的直觉,莛荟不在这层,可他不放心,每个角落都要看一眼。

查了四五个隔间之后,顺手又打开一扇隔间的木门,冷不丁飞出几只黄鹪,他赶紧将门掩上,那几只鸟已经循着光亮飞出了舱口。

丁如海不敢大意,低头一瞅,地上有自己新鲜的湿脚印子,倘若有人下来查看,非被发觉不可。

他灵机一动,一般大船的船头都有淡水舱,甲板上有井孔,可以直接从舱中提水,他几步找到淡水舱的位置,左掌运力,手吐暗劲,在舱壁上一拍,一声闷响,舱壁钉子松动,水从缝里簌簌渗出,很快在地板上流了薄薄一层,将脚印冲盖。

舱口传来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丁如海侧身闪进淡水舱边的角落,屏息聆听。

燕姗姗沿梯而下,在舱口道:“你们四个都在收吊船,我也看见了,今日谁是底舱的看风和挡橹?”

看风、挡橹是水手中大小值事的称呼,井宿使女答:“是青龙寨角木副使……”

刚说了一半,燕姗姗突然冷声打断:“怎么回事?这层怎么会进水?”

众使女淌水察看,“寨首,淡水舱裂了!”

“裂了?昨天那么大颠动都没事,今日却裂了?”

“也许昨日就震松了,勉强撑到现在。”

触礁之后船上一片混乱,燕姗姗五心烦躁,所幸现在不在海上,淡水舱开裂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祸。

她浅淌几步,找到关病雀的隔间,抬手一指:“难道这门上的销子也是昨天震松的?最后喂病雀的是哪一个?”

翼宿使女战战兢兢,“寨首,是我,四更半喂的,门也是照常关的,不知这销子为什么松了。”

燕姗姗哼了一声,“井儿,把角木副使给我叫上来。”

角木副使来了,十分肯定的说青龙寨的人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底舱抢修,谁也没上来乱摸乱碰。

燕姗姗一笑:“这倒奇了,难道闹鬼?把上甲板的通道全都拦住,茅房也封了,我可得好好看看。”

几个使女提灯照明,燕姗姗一处处的细查。

丁如海听她越走越近,轻轻掖起袍角,提气一纵,倒吸在舱顶暗处。

他跑船走路,门门武艺都通一些,枪棒短刃使得,更擅拳脚功夫,来源混杂,师出百家,哪怕路遇不知名的陌生人,只要有一两手绝活,他都虚心求教,这招“地锦爬墙”就是从一个泥瓦匠那里学的,模仿爬山虎攀墙之姿,轻盈牢稳,再加上他精通水性,能长久闭气,往舱顶黑影里一贴,神不知鬼不觉。

灯光晃至他身下,几个使女把堆放在淡水舱旁边的破旧帆布全都掀开,结果除了漂浮的碎草,什么也没发现。

燕姗姗接过灯,正要向高处照看,一只受了惊的水老鼠突然“吱”的窜出。

燕姗姗尖叫一声,提着的灯脱手掉进水里,“青龙寨的脏货死鬼,竟然将这里养出了老鼠!”

井宿使女在一旁安慰,“寨首别气,这里真是被青龙寨糟蹋了,我看那销子是老鼠咬松的也说不定。”

燕姗姗抬手一记耳光,抽得井宿使女嘴角流血,“老鼠咬的?那几只病雀乱飞,害得我差点让人在脑门上穿个窟窿!”

她一脚将身后的翼宿使女踢得滚在水里,“喂个雀儿这种活儿干了多少年了?一个销子都管不好,养你们这群丫头还有什么用!”

顺手摸起杂物堆上的竹条子,抽得翼宿使女号哭不止,打断了又换一根,断了五六根方才罢手。

淡水舱上有一整块木条扛不住,“砰”的弹开,水流哗哗涌出。

燕姗姗揉揉手腕,淌水出去,对角木副使道:“叫人上来把淡水舱修好,再把这里的老鼠除干净,否则你们一口饭也别想吃!”

几个使女将体无完肤的翼宿使女从水中扶起,燕姗姗暴虐无常,朱雀寨上至七宿使女,下至最低等的饲雀丫头,谁也不比谁挨的责罚少,彼此连安慰的言语都懒得说,这会儿更不敢在舱中多耽搁。

翼宿使女回艉楼涂药疗伤,其余三女仍得左右跟着燕姗姗,听候吩咐。

舱中不太平,外头也热闹。

林雪崚将笛子还给震泽舵摇船护送她的艄哥,“多谢你了,赶快回去吧!”

“林姑娘,等舵里毒伤稳住,舵主会设法接应你们,你多加小心。”

小舟已到大船跟前,林雪崚挥出追云链,在船舷上一搭,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另甩一根短链,卷起甲板上的凌涛剑,稳稳落在叶桻身侧,顺手将剑递还到他手里。

抬眼环视周围的东野四宿,“你们这几个妖怪,还在以多欺少,真是毫无长进。”

氐宿使者连连摆手,“错!刚才我们几个在甲板上迎战震泽舵,各挡一面,以少敌多,十分神勇,只可惜你晚来一步,没有看见。”

众宿连声附和,抢着表功。

林雪崚笑道:“抱歉抱歉,那是长进了!我现在仍有五条链子,你们却只有四个人。”眼光一掠,“青龙大人,不来凑个数?”

想起被盗的寸霜剑和倒吊大绑的青衣布偶,不禁切齿。

江粼月叹气,“林姑娘,你又错了!小可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青龙大人,我遗失本教贵重宝物,挨了执教统领三十笞杖,罚去寨首之职,交了青龙剑,现在只是本寨角木部座下最低等的探路小卒。”

想起被偷去的幽澜镜衣,亦是切齿。

林雪崚心中一跳,藏在怀中的幽澜镜衣隐隐一热,自己顺手牵羊,没想到让他吃了这么多苦头。

这微微歉意,脸上自然不会流露半分,“哦,你被贬降职,玉塘村的欢庆炮仗都放翻天了吧?”

叶桻看了她一眼,以前还真没见过她毒舌伤人。

角宿使者目光一转,咳了两咳,此番朱雀君是真的发怒,倘若儿戏之,哥儿几个的日子可不好过。

当即摆出青龙寨临时当家的风范,“叶公子,林姑娘,你们两人三剑,五条链子,加起来足有八样兵刃,我们四宿只有四把龙爪剑,以少敌多,所以你们二人决计不亏,可敢应战?”

林雪崚连连称赞,“角宿大人,几日不见,你的算术也长进了!我们占了这么多便宜,有何不敢,只是这儿太窄,换个宽敞的地方再说。”

几人来到高起的船头,首桅前方有一片三角形的空旷甲板,湖上云雾将散,天深水阔,阳光如纱幕,在淡青的湖面上照出一片片浮雪似的银光。

四宿各持龙爪剑,站定方位,分呈蛟、龙、狐、豹之姿,剑身墨青,剑盘护手两边卷起,形似龙爪,锋光闪亮,把林、叶二人围在当中。

林雪崚一看这阵势,略略一惊,上次在河心礁七宿嘻嘻哈哈,这次严谨有度,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