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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奕今天没来上学。

    丁楚石竟然是来了学校后才知道,早上想去敲林奕家的大门,却发现院门已经上了锁。

    课间去问了班主任,班主任只说林奕请假了,理由是老家里有点事,一定得回去。

    老家?什么事?近亲结婚?还是亡故?昨天他怎么没跟自己说,一声不吭就不来上学了,一点“怨妇”的情绪无知无觉的滋生着。

    今天立冬。

    这种不大不小的节日,十几岁的青春期男孩子哪里会关心这些,可是早起窗外的空气就超冷,地面上已经积了一指厚的雪,现在还在下,不大不小,飘飘忽忽。

    倒是很称今天的日子。

    他妈就念叨了一整个早饭——今晚吃饺子,以及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瑞雪兆丰年”这个说法不知道可不可信,反正今天的雪啊就这样下了一整天,稀稀疏疏的,到了晚上积雪的厚度看上去也没有增加,只有凉嗖嗖的气温一直在往下降。

    晚饭后出来院子里上厕所的时候,已经晚八点多钟了,今天天冷,又是节日又是下雪的,邻居们都安生的待在自己家里,没谁会出来串门了,他妈就让他顺带把院门反锁,省的等下去睡觉了都忘记了,也不是没忘过。

    关门的时候丁楚石下意识的往斜前方望了望,视力好还是很有好处的,一眼就看到了林奕家的大门虽然严实的关着,可是上面的门锁不见了。

    家里回来人了现在。

    林奕回来了,应该正在家。

    思绪一闪。

    他想到了厨房里还剩下了一小盘的饺子,林奕一个人吃的话,应该刚刚能吃饱。

    正温热着呢,很适合“有人”把它吃掉——放学回来的时候锁还在呢,估计刚从老家回来没多会,包饺子是比较繁琐的一道饭食,林姨再手快,估计也来不及,他们家今晚一定没饺子吃。

    这不,于是乎丁楚石此刻就站在林奕家大门口,也没穿个厚外套出来,手脚哆嗦着敲门——反锁了已经。

    手里端着一个瓷盘子,用一个食品袋套住封口,热气和肉饺子的香气从封口处一缕缕漂出来。

    院内的房间里亮着灯,丁楚石反复敲了好几次,说真的,这小雪花看着纯洁无害的,刷刷刷的一茬茬的落在你的手背上,不停攻克着你身体的自我防御力,有种软针|刺骨的错觉。

    终于,他不用再敲了。

    因为人家熄灯了,门缝再看进去,一片漆黑,让人怀疑,是自己的敲门声太执着,才惹来了别人早早熄灯睡觉去了。

    这……

    空气湿漉漉的,今天阴天。

    天气预报说是有小雨,可是一整天过去了也没有下,温度是真实的又降了一些。

    今年的立冬日,平淡淡的。

    丁楚石今天不在,但给孟亦烊留了“作业”,于是孟亦烊就一个人在师傅的画室里待了一天,手都“使”麻了。

    院子的角落里长了一些杂草,虽然时节已经过去,叶蔓也已经枯萎,可是根还深深的扎在砖石缝里,来年又是一片碍眼的绿。

    为了阻止这种“碍眼”,丁楚石正拿着一把铁铲在卖力的除根。

    只剩一点点了,丁楚石在前面除草,林妈在后面拿了一个簸箕和一个扫把清理,厨房的窗口飘出白色的烟雾——林爸在下饺子。

    林奕的房间一丁点变化也没有,就像林奕从来就没有离开一样,早些年的时候,林爸林妈根本就不让他上来,直到这几年,他才得到了一点特权,偶尔会允许他上来待一会儿。

    人说当局者迷,他和林叔林姨都是局内人,外人可能会觉得他们这样不知意义几何,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才是,故去的人就让他安心长眠。

    但人活着是需要念想的,一种精神力,让你愿意去向往和追求更美好或更富足快乐的生活,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一旦这种“精神力”不在了,你就会像深渊里的蝼蚁,怎么爬都爬不上来,干脆放弃了挣扎,生死由天,啃食“过去”,养一缕活气。

    对林奕爸妈来说,林奕的房间就是那一缕活气,林奕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几近过了中年,这样的年纪,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力”,没有寻死腻活,没有疯傻掉,已经很不错了。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根和命,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夸张,那是一种“奔头”,即使知道自己晚年将至,年限可数,可是只要看到自己的“根脉”他还生机勃勃的在眼前,就会有无限的力量和心情去好好使唤一下自己的老筋骨,为自己的根脉留下更“肥沃”一点点也好的土壤。

    可是“根”没了呀。

    你让他们如何再满怀希望的生活,“希望”在哪?任何劝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时光在林奕的房间里是暂停的,丁楚石倚靠在那窗口,视线的末端是林奕的单人床,右侧是房间门,你看着这连床单被罩颜色花型都没有一丝变化的房间,就会恍惚,林奕下一秒就会从那个“末端”,右侧,推门而入。

    于是每次你置身这里的时候,就会不停的往门口看,等啊等,等啊等,直到这种“恍惚”消失,大脑彻底清醒,也没等到。

    他每次上来,都是倚靠在窗口处,看着窗内的一切或窗外,出神或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