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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楚石对美术课真的没有兴趣。

    奈何你总要上的,春风拂面,正是外出写生的好时节,这种的课程在高中并不多,美术课大多都是窝在教室里素描或油彩之类的,难得美术老师有兴致,给学业紧张的高中同学们放松一下,调整了课表,带着两个班的学生一起到校附近的公园里写生。

    总归是让人开心的。

    丁楚石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能在上课时间,和不同班的林奕混到一块,怎么能不让人心情好呢。

    然而美术老师性情比较冷淡,并不是那种很温和又和颜悦色好说话的老师,上课的态度也比较严肃,很少笑的,表情基本属于让人望而生畏,说一不二,动不动就教育人。

    丁楚石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画板前,望着前方葱绿的湖水和快要垂到地面的柳条,像个“沉思者”一样傻愣愣的发呆。

    林奕就坐在他的后排。

    他想回头和林奕说话,但美术老师就坐在他的正前方,叠着双腿跟“期末监考”一样的盯着眼前的这一群少男少女们,谁有一点点小动作都会立刻被发现。

    画呗,结束时老师要收稿的。

    总不能交白卷吧,他还真没有这个习惯——丁楚石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他只是真的没有兴趣,这样安生生的坐上几十分钟一两个小时,还不如让他去操场跑几圈,那多痛快,满头大汗的样子多让人心情舒畅。

    柳条,湖水,小桥,对于写生来说,已经是最简单易上手的场景了,难度真的不大,但就怕写生的人没有“心”啊,他的“心”始终在他的座位后方。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老师也提醒了让大家加快一点速度,等下要交稿回校了。

    丁楚石只好硬着头皮吭哧吭哧的画,你还别说,他自己觉得,这桥也像桥,水也像水,树也像树的,怎么也能算个一般般的水平吧。

    这么想着就有点走心了,开始专注起来,在最后的时间里,可是柳条上的小嫩芽,他感觉有点难画,这个间距远了近了的到底怎样好呢?

    于是就没有注意。

    林奕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抱着双臂,盯着丁楚石的这幅小学生都不一定能看上眼的作品,简直忍笑到眉眼飞扬。

    丁楚石有时候真的特别好玩,林奕觉得,在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中,他时不时的就有这种感觉——真逗,真有意思,他最好的朋友。

    那个画笔在手里捻来捻去,丁楚石那个纠结啊,是密集一点好呢,还是稀疏一点更顺眼呢,他抬着一只胳膊在那犹豫不决。

    一咬牙,胳膊正要缩回来,再仔细看两眼不远处的那两棵柳树,手背上就贴过来一只手。

    和他的手重叠着,手指也重叠着。

    丁楚石一侧头,林奕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心跳腾一下就变得响亮了。

    就这样被人抓着手,画完了一根长柳条上的所有枝芽。

    “这样不就好了。”林奕说。

    “哦。”反应力在刚才的过程中极速下降,他一抬眼,美术老师没有坐在那了,像是找到了语言上的“解救”自己,“老师怎么不在了?”

    “有一会儿了,我猜,他去找公园里的洗手间了。”林奕站丁楚石旁边平静的说道。

    很难说清自己此刻这种行为是出自何种情绪的唆使,但是他这样看着孟亦烊坐在画板前犹豫不决不知该在哪里落笔的样子,脑海里就是闪出了如此久远的一个画面——林奕当时站在自己身后,也是自己现在这般的心情吗?

    仿佛神鬼差使般,他不自觉就把手臂伸了出去,作为“师傅”的身份,这样子指点一下徒弟应该是很平常的行为吧,握住了孟亦烊的手时,他已经这样想了。

    一点一点抓着孟亦烊的指尖描画着围墙外树蔓上新生的枝芽,让他脑海里那一根长柳条上嫩芽的样子更加深刻了些。

    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两分钟,丁楚石松了手,站直了身子。

    “这样不就好了。”他说道。

    并没有看到孟亦烊已经染上红晕的脸颊,他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弱着声,“哦!”

    后面两晚,孟亦烊依然准时过来,而丁楚石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孟亦烊就是孟亦烊,不管哪里像,他都不是林奕,作为一个年过三十岁的足够成熟的男人的自律以及自制力,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盯着孟亦烊的脸,孟亦烊的眉毛一直看了。

    孟亦烊自己似乎也专心了很多。

    周四这晚,丁楚石要孟亦烊休息一下,就没让他上来了——其实是他自己有安排,他想去看看林叔林姨,又有好几天没去了,顺便去林奕的窗下站一会儿。

    周五孟亦烊课后作业有点多。

    打了招呼,就也没有上来。

    又是一个周六。

    孟亦烊今天心情特别的好,原因是他觉得这一周和师傅相处的非常愉快,楼上的黄艳似乎也没再下来找过丁楚石,这让他感到那种莫名被人“抢”了什么东西的低迷烦躁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早饭妈妈做了虾丸面,孟亦烊干脆连自己的那份也一并拎上了楼,在沙发茶几上和丁楚石一起吃完了早饭。

    丁楚石这周除了周絮絮也没接别的活了,于是小安又得了个双休假期。

    早饭后孟亦烊主动收拾了碗筷,丁楚石这位“大爷”倒是当习惯了,找到了一点理所应当的心安理得,随便孟亦烊在自己家忙活了。

    丁楚石今天心情也很松快,这种感觉他其实比较少有,于是孟亦烊在厨房的时候,丁楚石带着这点“愉快”的兴致就去阳台浇了浇花。

    这几盆花草和多肉还是和孟亦烊一起去买回来的呢,孟亦烊在他的生活里开始有了一些痕迹,想到这点的时候,丁楚石的好心情霎时间就消散了,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那一盆白茉莉,不知何时。

    已经败掉了许多花朵,所剩无几。

    可是,当孟亦烊扒着阳台推拉门不停的揪起自己的刘海跟丁楚石说话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又被拉了回来。

    “师傅,你看我的头发,长的刘海都有些扎眼睛了,我妈说让我今天上午赶紧去把头发剪剪,再不剪都能在头顶扎小辫了。”

    他秀整的眉毛半拧,两个眼珠向上瞟着自己的发尖,转来转去,长睫毛在眼尾拉出弧度,那和丹凤眼神似的眼尾就深刻艳丽了起来,这不得不让丁楚石恍惚,他故意模糊着自己的视线,伴着孟亦烊的“声音”,如同林奕的剪影正飘在自己眼前一般的错觉。

    “好,去吧。”声音就有一点离魂。

    “嗯,师傅,你要去剪一剪吗?”孟亦烊就这样随意的问着丁楚石。

    “啊?”他的师傅却正在迟钝间。

    “师傅头发也好长啊,都有些长乱了,师傅是很喜欢留这样的长头发吗?”

    当然不是。

    丁楚石也不记得自己上次去理发店是什么时候了,现在他的头发长度已经差不多能在后脑扎起一个很短的小揪揪了,他不是喜欢留长头发,他只是懒,懒得去,没得心情去,准确来说,他太颓废了,是一种内心深处很彻底的颓废,非常非常多的年份过去,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最习惯的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