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人间百年, 山川一瞬。

    于他来说,以非神灵之身沉寂的那五百年,是真正感受着一分一秒在度过。

    温沐不明白五百年有多久, 也不明白在黑暗中停留五百年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仍是清冷卓绝,发如瀑,肤如雪, 星眸微凝, 与她一样,眸色沉静, 无波无澜。

    垂眸的瞬间, 一股天神的威压气场,警告地扫向众人, 最后定格在羁源身上。

    寻天剑破鞘而出, 流着从未有过的充满生机的金光,以劈天断海之势重回他的手上, 在无边无际的苍茫大雪中, 风骨傲然, 睥睨众生。

    他不需要神识,天神墓本就是天神化身,神会陨落, 但依然会以另一种方式重临人间。

    温沐终于虚脱,无力地往前摔去, 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扶住她。

    她能感受到, 身上的这只手肌肉紧实,青筋喷薄, 力道把握地恰到好处, 既不使她难受, 又让她无法挣脱。

    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既是清冷纤细,力量亦无人能及。

    他轻轻抬手,就将温沐揽在怀里,顾不得目瞪口呆的众人,温柔的望着她的眼眸。

    “谁伤了你?”

    与他四目相对,感受着他身上冰雪般的清澈气息,此刻内心无比安宁。

    温沐道:“你认得我?”

    她不再是从前的身体,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自己不去解释,谁都不可能认出她。

    可他却说:“我永远不会认不出你。”

    羁源踉跄着,震惊到浑身都在颤抖,他唇色苍白,几乎无法向前半步。

    扇影被天神出世时的气场压的无法起身。

    少女血色的裙摆与天神的洁净纯白,在风雪中交织纠缠。

    他恍然看向辉琉,愣愣道:“她不是说她就是普通人么?”

    辉琉的眼神晦暗不明,手上的蛇玉镯金光泛泛,扇影微怔,诧异地深吸一口气。

    苏声蓝躲在羁源身后,在苍茫大雪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是羁源做的,他把七神草给了别人,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珠云对羁源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忙不迭跑上去告状。

    “青铜古剑。”他心中微疼,面色依然波澜不惊,转而对羁源道:“不可留后患。”

    随后长袖一挥,已入苏声蓝口腹的神草瞬间消散,灵力遁入天地。

    可是温沐忽然说:“放了她吧。”

    仙玉可以治好她的伤口,却不能恢复已经失去的东西。

    她的右眼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苏声蓝躲在羁源身后,已然找到了另一条逃脱的机会:“救救我,我好疼。”

    他愤恨地看着她:“都是你做的?”

    苏声蓝摇头:“不是,不是我。”

    到了现在,她还是有信心,羁源爱她,仙玉不能伤她,温沐这样的性子,更是不可能报复。

    眼前的人,是天神,是救世主,整个六界都把他当成高尚圣洁的化身,即是神灵,就应该拯救她,而不是摧毁她。

    她吐出鲜血,脸上却浮现笑意。

    苏声蓝说的对,无论发生什么事,羁源仍会护着她。

    那十几年的人生里,他真真正正爱的人是她,就算知道被替换人生的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结局。

    温沐心灰意冷,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她以为只要再努力一些,总能改变羁源,到头来,他真的没有爱过自己,也不会因为她有任何不同。

    她的眼里仿佛蕴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再也看不清任何感情。

    “羁源那么喜欢她,就让他们离开吧。”温沐语气平淡,戏谑暗起:“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羁源低下头,心脏疼到无法呼吸,眼眶红地好像要流出血泪,他一步一步,朝着温沐的方向走去。

    “沐沐,我们走,我们回家。”

    温沐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她冷笑着,对仙玉道:“哥哥,你带我走。”

    这是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仙玉缓慢抬眼。

    温沐的眼神非常透彻,真正的无爱无恨,对他毫无感情。

    很久之后,他的内心重归平静,爱恨别离,纠葛□□,这些东西只有在她需要时才能表现出来,不会多透露一分。

    羁源布下通天法阵,将天神墓里外层层包围,不肯放温沐离开。

    他长剑直指,哑声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需要旁人来管。”

    温沐身心俱疲,虚弱地倒在仙玉怀里,两人的气息愈发靠近,羁源长叹一口气,额头青筋直跳。

    仙玉的手揽着她的腰际,他们靠的那么近,羁源闭上眼,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他不知道在刺激谁,说道:“你既然死了,就不应该回来,我和沐沐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仙玉面向雪山之后的方向,静静凝望着那片空白。

    那片空白里没有任何东西,就如他的世界,无论往哪里走,看到的永远是俯拜脚下的芸芸众生。

    他们告诉他,要克制,要冷静,顾全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有一己私欲。

    前半生里他将这些做的很好,每一步都无可指摘,以至于在他突然赴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人会想到,如此克己守礼的人,也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

    只有死后,仙玉才明白,自己没有那么理智。

    就像如今抱着温沐,一边是担心她的身体,一边又在发泄自己的私欲。

    他沉默着,隐忍着,试探着慢慢靠近。

    温沐像只猫儿,主动勾着他的肩膀,他能察觉到,她是没力气了。

    她的声音在胸膛震颤后传入耳中,说的是:“哥哥,带我走,我不想看见他。”

    羁源听到了这句话,他难以置信,不敢承认,这一次,他没有底气。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他质问她,痛彻心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直到吐出一口鲜血。

    温沐面无表情地探出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不想看见你。”

    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在地上,“不想看见我?”

    “如果我非要带你走呢。”

    仙玉道:“你带不走她。”

    羁源道:“沐沐,我问你。”

    他似是鼓足勇气,只不过如今的他再也无法从她身上寻找到一丝支撑自己勇气的坚定了。

    “你真的不想和我走吗?”

    温沐的眸子森寒如冰,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爱意逐渐沉寂。

    她心无悸动,只觉得浑身发冷。

    “哥哥,你快带我走,我不要看到他。”

    温沐几乎哀求,她望着仙玉的脸,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只论外貌,他容颜清秀,身姿纤柔,如冰雪融化的山河,又似细雨洗过的微风,可是接触时,才会从他流畅紧实的身体上,拥有完全被保护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