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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再舍不得抽开,吐字却愈发地清冷遥远:"还有,花解语是我的人。江北之乱,皇上中的毒,就是我让她下的;提醒叛军皇上中毒的,也是我的人。我想害皇上出事,让吴国大乱。九龙玉牌是我捡到,然后辗转交给沈南霜。我想害你们夫妻不睦,好让吴蜀不和。你看,你看..."

    楼小眠笑得咳嗽,咳出的血挂在唇边,成为那张苍白面庞上唯一的色彩,"你看,这就是你的楼大哥...坏到脚底流脓的楼大哥。你...你听过说书没?那些奸角...那些不得好死的奸角,就是我这样的...走到今天,一切...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你哭什么哭!"

    木槿再也忍不住,忽然张臂将他抱住,痛哭出声:"楼大哥,你够了,你够了..."

    有这样的奸角,连一句不得已都不肯为自己辩解吗?

    有这样的奸角,一而再、再而三舍命护她,直至真的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吗?

    有这样的奸角,临死还拼命往自己头上泼污水,惟恐她会怨恨夫婿,惟恐她会记住他,惟恐她会为他伤心?

    木槿抱着他瘦干了的躯体,努力用自己身体去温暖她,用她未曾复原的嗓子哭叫道:"你要当奸角,我求你继续当下去好不好?我已经叫人前往京城找顾无曲要大归元丹,我会把他剩下的全要回来还给你。楼大哥,你继续当奸角,当个千年不死的祸害好不好?"

    楼小眠张了张唇,看向郑仓。郑仓含泪摇头,看向离弦。

    离弦低下了头。

    萧以靖让他随在木槿身边,原让他防范楼小眠。

    可他看到的楼小眠,让出了救命的大归元丹,并用自己的死,奋力托起木槿和她的儿女的生。

    不论楼小眠是不是狄人,是不是吴蜀两国的仇人,于木槿而言,他都该是她的恩人。

    木槿也不会糊里糊涂地活,她终究会去寻找楼小眠。若得知他竟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死去,木槿必会憾悔终身。

    离弦这样想着,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都说了,木槿都知道了...

    楼小眠阖一阖眼,慢慢张开臂膀,用他最后的力气,将木槿揽于怀里,紧紧地抱住。

    "木槿...别哭。月子里哭坏了身子,叫我..."

    他呻吟般轻轻地说,眉心又锁了锁。

    那个婴儿时期全心信赖他的小今,如今这个满脸是泪仰望他的木槿,在岁月交错的迷幻光影里仿若已合二为一。

    "木槿...小今..."

    他再不能照顾她了。

    他不得不像十八年前那样,中途将她抛弃,从此天涯相隔。

    这一次,更远了吧?

    阴阳相隔?

    他越来越冷,连哆嗦都似不会了。

    他朦胧地说道:"小今,你别哭,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木槿哭道:"好...好..."

    楼小眠便似听到小今在笑。

    三个月大的小今咧着嘴,露出湿湿软软的粉红色小舌头,舞着手足咯吱咯吱笑出了声。

    七岁的男童哭着向她保证:"小今,你等在这边等我,我...一定会想法回来带你走!"

    小今咯吱咯吱地笑着,开心地发出咿咿呀呀唱歌般的娇软童声,仿佛在答应他。

    苍白的手指搭上仅余的那根琴弦,颤抖拨弦。

    欢悦的节奏,如春日来临时谁轻松无忧的笑声,在夜空里轻轻一跳。

    "小今,我要去那个一抬头便看到骏马奔跑的地方了!"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了..."

    他仿佛说了,又仿佛没有,身体却从木槿怀中滑落,伏倒于独幽之上。

    "嗡"的一声,最后一根琴弦断了。

    木槿撕心裂肺地叫喊道:"楼大哥"

    遥遥一轮皎皎明月渐渐在墨蓝的天空清莹起来,宛若这天地无声无息滚落的一滴泪珠。

    从花解语带来楼小眠的消息,木槿来到江北,她的生活便如秋千般跌荡。

    不断有人离开,有人死去。

    从花解语,到她跟随多年的近卫,到许从悦,到慕容琅,再到楼小眠。

    她几度以为会轮到自己,但她终究还是挣扎下来,还添了两个小生命。

    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她对她的孩儿们说:"小晴,小朗,看好了,就是这个楼叔叔守护了你们娘亲,又守护你们来到了这个世间。楼叔叔英灵不远,一定会继续守护我们。"

    她看着郑仓点燃柴堆,看着腾腾而起的火焰渐将那张熟悉的面庞吞噬,泪水泉涌而出。她道:"小晴,小朗,我们一起送楼叔叔走。愿他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天天晴朗,再无忧虑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