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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一年的不愉快都会在圣诞节被白皑皑的雪花和团聚的喜悦埋藏,无论巫师或麻瓜都保持这一信念。

    平安夜的下午,向来幽静的伯斯德家也一反常态地热闹起来。偌大的客厅里挂满了暖黄色彩灯,它们像在盼望夜晚早些降临,争先恐后地反复闪烁着。

    身材曼妙的女主人在客厅走了一圈又一圈,用她独特的软绵绵的声音问道:“杰瑞米,我的甜心,你看见我的独角兽毛帽子了吗?我已经用了好几个飞来咒了——明天我可不想让克拉布太太抢了风头,毕竟是我邀请她们来的。”

    正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的高大的男人甚至没空把头探出来,只能大喊着回答他的妻子:“我怎么知道,荷西莉亚?你那些衣服我看一眼就犯晕。”

    “好吧,那我只能上楼找找了。”她做作地叹了口气,脚步轻盈地踩着一格格台阶走上二楼。在二楼第一扇房门前停下时,她的语调忽然切换成了另外的风格,“小赛尔温,你有没有一两个朋友或者能和你一起过节的人?在我们家里会不会太无聊了?”

    房门迅速地打开一条缝,含着笑的低柔嗓音自屋内传来:“放心吧,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完美圣诞。”

    荷西莉亚花了些功夫才克制住怒气。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妈妈,珊德拉的守护……守护神是一匹会飞的马。”

    “用我的魔杖拼拼看,p—a—t—r—o……”珊德拉说道,“没错,真聪明。”

    门外的荷西莉亚还没来得及说话,丈夫的气息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她回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说:“你听,珊德拉在陪米里森玩呢。”

    杰瑞米今天难得地不那么阴沉,甚至在她额头上也印下一吻,“我有事和珊德拉说,劳烦你去趟厨房。”或许是因为不想破坏丈夫的好心情,荷西莉亚爽快地答应了。

    “爸爸!”小米里森边喊边跑,最后推开门,双臂用力地环住他的膝盖。

    杰瑞米略笨拙地把她抱了起来。珊德拉也不知何时来到门口,微笑着看向他和他怀中的女孩。

    随着对某些经历的分析和顿悟,珊德拉不再像上学时那样厌恶她的舅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奇特感觉。虽然他经常在她面前大发牢骚并且控诉她的父母,但她就读于霍格沃茨时的每一个假期毕竟是在这里平安度过的。

    她后知后觉,杰瑞米也尽力克制对她的怨恨(更多是对她父母的),履行了监护人的职责。

    “我约了一个朋友,毕业之后就没和她好好聊过天了。”她想了一下,又说,“我一直忘了说,米里森的头发和眼睛都很好看。”

    “是吗?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天天顶着这见鬼的颜色,”杰瑞米脸上极少出现的笑意在他说完这句话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原本的颜色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和米里森的——和我的头发,都一样。”

    珊德拉垂下头,漫不经心地笑笑,“你说过很多次了,比梅林带来的奇迹还要多。”

    父母这个词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片真空。但她也明白那个人对于杰瑞米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老伯斯德夫妇应该在他年幼时便已去世。

    “就像我母亲对你一样,那个时候,祖母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想留些什么——这样每次看到镜子的时候我都能告诉自己,我和她的记忆一直在。”

    珊德拉还记得她用祖母的魔杖对准自己的头发时的心情。那是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试验这类高难度的魔法,她却异常坚定。它可以把特定时间产生的情绪转化成某种颜色或符号,永久地留在施咒者的身上——为什么不呢?

    她对预料外的,更接近黑色的深橄榄绿感到满意,同时也庆幸没有因为手抖而让脸或者脖子变色。后来她发现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咒语,可能是因为它的实用性太低,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从祖母的手记中发现它的。

    说不定那是祖母自创的魔咒,她想,那再好不过了。

    杰瑞米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答案。他将视线从她有着光泽的发丝上移开,低声说道:“好吧,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只是我没有对你说而已,这不是你的错。”说着,珊德拉忽然想到,这会是另一种爱屋及乌吗?因为她爱上的人不善言辞并且很少露出笑容,所以也开始接受和他相似的人。

    “我听说是你追求的荷西莉亚,”她鬼使神差地问,“是你先爱上她的吗?”

    “妈妈说爸爸送了她整整一屋子的玫瑰!”米里森突然开心地喊道,于是杰瑞米连忙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转而问:“能不能先说说你和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是我的同事,怎么了?”

    “离他远点,如果你还像毕业时那么聪明的话。”杰瑞米的语气几乎是在警告。珊德拉试图尽快搪塞过去,“如果我们能有什么,也不会等到现在。”

    他盯着她,仿佛要用死神般的凝视看穿她是否在撒谎。可惜的是她表现得没有一点反常,杰瑞米只好作罢。在他眼中珊德拉儿时迷恋的不过是一个两面三刀的投机者,以她懦弱的个性恐怕只会吃亏。

    “我和朋友约了三点见面,现在我该走了。”珊德拉转过身,将整洁的房间扫视了一圈,确认随身物品都在她身边的小行李箱里。她对米里森露出柔和的微笑,又看向她的舅舅:“圣诞快乐,杰瑞米舅舅,还有米里森。也替我把祝福带给舅妈。”

    “什么,你不回来了?”他质问道。

    “打算去她家住几天。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她笑着向他挥挥手,在清脆的爆裂声中消失了。

    米里森轻轻捏住父亲的一缕头发,好奇地问:“爸爸,珊德拉的妈妈是谁?”

    “是我的姐姐。”杰瑞米说,一抹微弱的,怀念的神色略过他冷峻的面容,“她是个很好的人。”

    ——

    如同事先约定好的那样,珊德拉和劳伦在三把扫帚碰头,先是喝黄油啤酒聊天,然后尝试了圣诞新品——太妃榛果烤鸡腿,直到餐后仍像是有几十堆说不完的话。劳伦拿起凭空出现在桌上的两个高脚杯,将其中一个递给了珊德拉,说:“为我们的假期和一位值得纪念的麻瓜,干杯。”

    珊德拉和劳伦碰杯,将杯中橙红的火焰威士忌灌进嘴里。一股烧灼感穿过喉咙。

    劳伦在喝下威士忌后呼了口气,单刀直入地问:“你刚才一直在避免把话题往那方面扯,不过,珊德拉,你不会还喜欢他吧?”说着,她迅速看了眼周围,把声音压得很低:“就算有邓布利多保他,他也是个前食死徒。”

    珊德拉仍然没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更希望自己喝下的是欢欣剂。

    劳伦本就不慢的语速开始加快:“我承认他没有直接参与过我们处理的麻瓜伤害事件——但你想想看,以前在你没有跟在他身后念反咒的时候,他会和那群人一起欺负同学,不是吗?”

    “我只是在想,”珊德拉终于找到合适的借口,同时感到火烧火燎的感觉萦绕在嗓眼挥之不去:“邓布利多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人。”

    “就算我们假设他是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劳伦一口气喝掉整杯威士忌,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必须这么说,珊德拉,如果他爱你的话,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你为什么放不下他?还是说……你爱他,只是因为你习惯了?”

    珊德拉发现自己心里的答案已经在渐渐成型,无非是因为他也在给出微弱的回应,哪怕只是一瓶清醒剂和一顿早餐。她每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推开。她每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他都会看向她。而她又再清楚不过,他对一个人丝毫不感兴趣时完全会是另外的样子。

    至于当时为什么爱上他,珊德拉早已经不记得了。所有的感情都纠在一起让她眩晕,她唯一能够看清的渴望,发自心底的渴望,只是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

    她好像无法对他的悲伤和失落坐视不理,哪怕这让她挣扎,哪怕这种行为可能让他对她产生不可逆的厌恶。

    于是她说:“可能是因为我没见过他特别快乐的样子,所以才放不下。”

    “这个理由不成立。”劳伦不太服气地瘪瘪嘴,“确实,斯内普看起来一直都很不开心——我看出你在同情他了,但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没什么关系。”

    “我没有在同情他,”珊德拉的指尖在桌上缓慢地画了个圈,“我是说,我只要他快乐……我只在意这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因为没有别的人爱他,所以你有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想让他快乐。”劳伦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如果他和别人很亲密,你就不会嫉妒吗?”

    “大概会——但那是他的选择,我会接受。”珊德拉没有意识到她此时的微笑无比温柔。

    劳伦对这个答案仍不满意:“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他如果太迟钝,没有发现你对他的这种情感,你打算傻等着他主动吗?”

    珊德拉叹了口气。看来为了说服劳伦,她非得把最令她难过的想法说出来不可了。

    “我也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我能感觉到他在关心我,但我认为大概不是出于爱情,毕竟莉莉已经不在了——他肯定不会对我——”

    劳伦挫败地拍了下桌子,导致酒杯和刀叉碰撞着发出叮当声。而这又引起了旁边两桌交谈甚欢的巫师诧异又好奇地转过头来,使得她们不得不露出尴尬的假笑。

    “为什么你总要搞得那么复杂……”劳伦或许认为自己的语调过于激烈,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声说:“灌吐真剂,或者给他个摄神取念——你总不会比上学的时候还要胆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