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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如此,李茂贞清醒的明白,自寸功立身至今,每走出的一步都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他并非赌徒,不会允许身边出现任何的变数。

    所以就算李言身上没有金蚕,他亦不可能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于她。

    他一掌用了七成力,将李星云击落在数尺外,同时封住了其身经脉后,方才起身悠然睁眼,“放心,我不会让他死。

    李星云,你要学的还很多。她的命,就作为你今日冒失的代价。本王收了。”

    毕竟初生牛犊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遇南墙不回头。

    勉强算得沾亲带故,既为长辈,他不介意教导一二。

    可惜,救兵到了。

    不过怎么还是一样的招数,除了“惊鸿”,竟再没什么新鲜东西了。

    “王兄,又见面了。”女帝看着对面的兄长,异常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你,为何而来?”李茂贞面上无波,掩下心中的躁郁,毕竟任谁都不会希望将同胞至亲牵扯进这乱局之中。

    “你难道不应该先问我,为何还活着吗?你不问,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死,你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杀我。那一剑,你故意避开了心脏,只是伤及心脉,是为了将你的陨生蛊不知不觉的放进去。对吗?”

    女帝说完,李茂贞的眉头有些许的松动。

    想是所谓的“老怀安慰”吧,他的妹妹终是成长了。

    “你是何时知道的?”他旋身捡起地上的衣衫穿好,听得身后传来笃定二字,“现在。”

    诈他。

    “你还真是我的妹妹呀。”他突生感慨。

    人心的脆弱易变,权利诱惑之强大,他最清楚不过,他等着王妹的要价,亦不怪她,十六载身不由己,他总不会觉得她还是当初拿了画笔便心无旁骛的少女,这是他该补偿她的。

    裂土为侯,还是倾朝权柄,他都给得起。

    女帝得到了答案,也不再作他想,当即运功自断经脉,她喝止身后众人上前的脚步,看着兄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裂开缝隙,那只金瞳亦逐渐回复宋家独有的赤色。

    “你,为什么·····”没有生气,或许已经生气了,只是被极大的震惊掩盖住了。

    万事因缘,有始有终,便到此为止罢。

    她此时才觉得,她的哥哥回家了。

    却不知来生是否还有缘再做兄妹,故而她忍着剧痛,耐心回答兄长,还带着一分年少时不服兄长管教的逆反调皮,“我受伤之后,常常觉得心口处有股滞气没有散去。在雪儿告知我陨生蛊一事之后,我便有了这样的猜测。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她也知道,兄长不会因她不听话就不理她的。

    看,这不是飞身上前,拥她入怀了么。

    “我心脉已断,陨生蛊必死,你活不了了。”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妹妹是真的想要他死。

    被相依为命的妹妹不惜自毁亦要诛杀是什么感觉?被一母同胞的手足背刺一剑又是什么感觉?不解、心寒、失望、震怒······种种心绪交杂,李茂贞一时竟有些拔剑四顾的茫然,“你明知我不愿与你为敌,你明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岐国——”

    “一统华夏,制霸九州吗?但你走错了路,你是我的兄长,我终究是想要,带你回来。”

    李唐失鹿,天下共逐。大争之世,何错之有。

    可那李星云却口口声声说他错了,错在得了岐王之位还不知足,妄想继续前行,登极至尊。而至偏执一念,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他咎由自取。

    若是三娘听得此番言论,少不得要笑一句“乳臭小儿。”

    “他是……天下啊。”

    天下何其重,一个兄长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茂贞失笑,只觉抱着小妹的双手一阵无力,十六载一鼓作气尽散此刻,心底深处疲惫陡生。

    当真是一点没变,还是小姑娘啊。

    他俯首侧近小妹耳畔,声音极轻,只他兄妹二人能听到,“可为什么,你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

    巴蜀多雨,暮春尤甚。

    他还能再从她手中讨得一杯云雾茶吃吗?他欠下的梅上春雪还没有兑现呢。

    可惜,这次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