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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跟当初苻晖叫他老婆李氏一样?难道那些不受宠的妻子都是这样被丈夫称呼的吗?不过慕容冲的口气也跟苻晖一样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段随,自可足浑珍珠进了这个院子起,我就没听到段随的声音,肯定是他跑去给慕容冲通风报信的。

    慕容冲一脸怒气地迈进屋子,完全无视我正与可足浑珍珠握在一起的手,一把将我抢过来揽在怀里紧紧抱住,斥问他的夫人“可足浑氏,你要做什么?”

    “表哥……”可足浑珍珠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面含喜色地唤着慕容冲。

    “凤皇……”我从慕容冲怀里轻轻挣脱开来,有丝埋怨道:“夫人没有恶意,你不要冤枉了夫人。”

    慕容冲怀疑地看了可足浑珍珠一眼,耐了几分性子问道:“你来做什么?”

    “表哥。”可足浑珍珠微笑着看向慕容冲,目光中浸满爱恋与温柔,完全看不出她方才曾经那样伤感过。“我想来接妹妹回府去,拖到现在才来是我的疏忽,委屈了妹妹,还请表哥责罚。”可足浑珍珠没有一丝虚伪,真诚地说着,看向我的目光也是那样友善充满了期待。

    慕容冲也不看她,径自拉起我的手,问道:“是这样吗?”“是这样。”我点点头,眼神中却有一丝为难。慕容冲看着我的眼睛,温柔道:“你若不愿意就不去。”

    “妹妹……”可足浑珍珠有些着急,我不敢看她,她甚至急的有些哽咽道:“妹妹,我会待你像亲妹妹一样的,你不要怕我……”

    可是,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时刻和她住在一起,我就感觉有人在分享我的凤皇,哪怕凤皇并不踏足她的房间,都会让我觉得凤皇不再属于我一个人。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个哀伤的眼神我都要内疚好一阵子。

    “你回府去。”慕容冲不带任何温度地跟可足浑珍珠说了句,我看到可足浑珍珠仍然隐忍着竭力保持脸上僵硬的笑容,心里酸到不行,最终于心不忍地说了句“让我再想想。”

    可足浑珍珠感激地对我点点头,然后走到慕容冲身边,对他欠身行了一礼,谦卑道:“表哥,那我就先回府去了,我给妹妹收拾好屋子,等着妹妹来。”说完,她便轻轻抬起头来,目光殷切地看了我一眼,不舍地从慕容冲身边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可足浑珍珠比我小,我与慕容冲同年同月同日生,而她是慕容冲的表妹,我自然也是比她大的。可无论面貌还是言行举止,她看来都比我要成熟、端庄和稳重,她就如一个当家主母应当具有的仪范那样少年老成,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而我一直有慕容冲爱着,后来又有苻晖疼着,再后来又有王嘉、司马润、孙成海、段随等人护着,几乎就等于仍是温室的花朵。虽然我经历了那么多的生不如死,可我身边一直有人疼我爱我,我何曾有过她这样的经历?痴痴爱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并为之作茧自缚,深陷其中,执迷不悔?与她相比,我是何其的幸福。她比我更像一个具备贤良淑德品性的汉家女子,我还时常耍些小性,刁蛮无礼,而她……

    到了第二日,烟玉趁着慕容冲不在,偷偷来告诉我,说可足浑珍珠带着随身的丫鬟站在门口等着,问我想好没有,若想好她就来接人,若没想好,她明日再来。

    我心里万分怜悯这个女人,慕容冲没出去,她连进都不敢进来。我突然很怨慕容冲,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就因为他想拒绝苻坚将秦室宗女塞给他,就这样牺牲了可足浑珍珠吗?

    我无法下绝断,可足浑珍珠日日都来,却都只在门口候着,派人进来问我一声,若我仍没答复她便回去,第二日再来,哪怕是变天、刮风、下雨也不例外。

    末了,这整座院子里的人除了慕容冲,连孙成海和段随都被她打动了,孙成海已经不置可否,最起码不反对了,而段随甚至还劝过我说:“那慕容夫人想来也确是真心,姐姐若去了,有太守、弟弟和孙兄护着,也必不会受气吃了亏的。”

    于是我终于在可足浑珍珠守候了半个月之后,亲自来门口迎她,表示愿意过去,但一定要万分的保密和隐蔽,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可足浑珍珠大喜之下自然什么都答应,连忙布置了在一个深夜将我接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这座院子自然是空无一人了的。于是平阳的百姓有的说太守夫人驭夫有道,老公刚刚出轨没多久就又给揪回家了;又有的说太守夫人委曲求全将那位外室接进府里纳了小妾;还有的说太守夫人妒心大发把那外室给连夜赶出了平阳……各式各样的传言都有,总之太守大人花心好色的品性是传出去了。

    而我自进了太守府后,就住在可足浑给我准备的最后面的院子里,除了特地派来伺候我的人,府里没人见过我。况且我身子太弱,又是根本不出门不走动的,所以府里多了我这个人就跟没多一样。

    慕容冲住在府里再也不乱跑了,可足浑珍珠每天都远远地看他一眼,那笑容自是让我感动的几次想掉下泪来。因为家庭生活和谐,慕容冲偶尔也会多往太守衙门里去几趟,准时的上班下班,然后也会给可足浑珍珠面子下班后三人坐在一起吃个晚饭,这对可足浑珍珠来说,已经是她理想中的幸福生活了。

    我常常想,如果不是因为极爱慕容冲,一个鲜卑族的女子应当不会做到比汉人女子更加的温婉贤良到这个地步,甚至无欲无求。

    这天慕容冲不在府里,可足浑珍珠正来跟我说着那件奇事,说花园里的桃花种了两年了都没开,今早突然发现竟然冒了两个花骨朵,这都七八月了,竟然还有桃花开,想必是因为我的缘故,还说明年肯定能看到满园盛开的桃花了。

    我浅浅笑了笑,也许是吧,说着说着桃花又突然觉得不该对可足浑珍珠有所隐瞒,便告诉了她,其实我就是段楚楚,所以才这么不敢见人,叫她也帮忙给瞒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

    可足浑珍珠一脸紧张地握着我的手,甚至手心出了汗,责怪我太大意了,怎么没有早告诉她,这平阳城里还有苻坚的人,幸好我没出去过,幸好那些人只是认为慕容冲纳了一房小妾而已,否则就麻烦了。

    我笑了笑,莫非她还信不过她老公有藏好一个女人的本事?然后可足浑珍珠就像听故事一样的听我挑挑捡捡地说了逃出生天的惊险过程,表情才像一个清涩、单纯、好奇的十六岁少女。

    到了第二年,我与慕容冲的十八岁生日过了没多久,慕容冲便以贪污问题将苟建给排挤掉了。那是自然,他这个太守天天不管事,人家代职的能多捞一点就是一点,不过也活该苟建倒霉,上司看他不顺眼想治他,怎么都能找出理由来,贪污不过是个契机和籍口罢了。苟建被挤走以后,慕容冲举荐提拔了一个叫高盖的人做为长史。

    这一年刚刚进入四月,花园里的桃花便争相盛开了,那一刻,笑的人比桃花艳的并不仅仅是我,与我依偎在一起看桃花的那个人,更是美的让人眩晕,我们,真的是幸福了。

    慕容冲今日心情大好,骑了小黑带着我去看早已憧憬了无数遍的黄河。因为担心风大,慕容冲给我披了厚厚的大氅,这是我跟了慕容冲近一年以后第一次出门,虽然脸上蒙着面纱可仍然抑制不住那份激动。

    小黑在慕容冲的跨下才展现出那种傲然于群马之上的真正王者之风。果然,小黑疾步飞驰了没多久以后,肩膀部位便慢慢鼓起,流出了像血一样的汗液,此刻我才相信,原来这拽到不行的小黑真的是匹汗血宝马。

    风姿美仪的汗血白马,倾国倾城的绝色凤皇,怎一副人间绝美的景象?这会我才意识我给那么英俊神武的白色汗血宝马起名为小黑,是件多么缺德且煞风景的事。

    黄河劈天斩地的怒吼声临近,我忍不住心潮澎湃,就要到了。壶口瀑布,马长嘶,浪起卷,慕容冲的内心肯定比我更加波涛汹涌,他坐在马上拥着我,目光冷冷地看着那翻滚得惊天骇地的滔滔黄河怒水。

    人生中的污点纵是这黄河的狂潮浪涌也无法洗刷干净,男儿自当如这瀑水一般呼啸纵横,漫天卷地。总有一天,我慕容冲要将上天强加于身的不堪命运抛入这疯狂的激洪中砸个粉碎,将乾坤扭转,改天换地,哪怕从此日月无光,生灵涂炭,也誓必要这江山变个颜色,总有一天!

    马上慕容冲的凤眸再次狠绝阴婺起来,那不是凤中之皇的眼睛,那是死神修罗的眼睛,我感到一阵恐惧,我怕他日后会被变得残暴不堪,嗜杀成性,那不是我要的凤皇,我要我那个邺城凤仪宫里的凤皇。

    “凤皇……”我心神不安地紧张道:“我冷……”

    慕容冲环在我腰上的手加了些力气,为我裹紧大氅,终于换了目光低头温柔道:“我带你回去。”

    “嗯。”我轻轻应了声,往慕容冲怀里猛缩,他一手持缰,一手紧紧拥着我,调转马头飞奔回平阳。

    他真的很纵容我,纵容我所有的毛病和一切的任性。我一直缠着他非要来黄河壶口看看,还说什么不到黄河非好汉,可他终于选好日子待我身体康健点带我真正到了这,我只看了两眼便又要回去,他也不以为意,也不问我为什么,只要我开心,只要我愿意,我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这种深到骨子里的疼爱,常常让我甜到能够溺死过去。

    可是今天看到了他那绝美凤眸中透射出的狠绝阴婺的眼神,让我心里极为恐惧,我想起了烟玉说有人铺床铺的不干净便要丢了性命,可足浑珍珠说桃花不开花农也要统统陪葬……那惊天怒吼的黄河水肯定是让凤皇想起了自己的命运,他肯定升起了反杀之心,可那要死多少人?多少人会为我们曾经的痛苦付出血的代价?

    一想到血,我的胃里突然一阵恶心,手捂着唇便是一番干呕,慕容冲觉察到了我的不适,更加紧紧拥住我,加快速度驾着小黑回到太守府,刚到门口慕容冲便急忙抱我下来,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就命门房去找大夫。

    我觉得不用,我本就是个药罐子,身体根本就没彻底康复过,哪天都有小毛病,久病成医,我自己都能给自己诊治了。今天完全是心理因素再加上吹了风,胃受凉了吐了两口酸水而已,哪怕不喝药只要受点暖就能好。

    慕容冲一路抱着我进门,太守府的下人们无一人敢抬头来看,但却有段随迎上前来禀报,说是有客来访。慕容冲皱了眉,不悦道:“不见!”

    “慕容太守,别来无恙。”一个神采飞扬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传来“听闻慕容太守新纳得如花美眷,在下途经平阳顺便来看看是否新人真比旧人艳?”

    “道翔?”我一脸惊喜地叫道,竟是慕容凤,自他那一年被苻坚派去洛阳做长史,我们至今已经有六七年没见了,现在看来他更是玉树临风,美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啊,而且个子也极高,跟慕容冲一样差不多有两米,我不禁在心里暗想,若我将来生个小凤皇,会不会也长这样高?

    “道翔,是你?”我忍不住要从慕容冲怀里跳下来,慕容冲一皱眉,我对他伸了伸舌头,他便无奈地斜了臂膀放我下来,我一把扯下面纱,对慕容凤欣喜道:“道翔,是我。”

    慕容凤笑了笑,道:“我就是来探你的真面目的,若凤皇当真喜新忘旧,养了旁人在这里,我便再也不会来看他了。”

    慕容冲也淡淡笑了笑,我嗔了慕容凤一眼,道:“凤皇哪里是那样的人……”慕容冲轻轻揽我入怀,温柔道:“进屋去说,小心外面着凉。”慕容凤更是笑出了声,我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脸去不看他,哪料慕容冲更是干脆又把我抱起来一路进了客厅。

    慕容凤这长史是个武官,经常能出差,所以这趟经过平阳的时候顺便来看看慕容冲,刚巧他在外面又听到些坊间传言,说太守刚刚新婚就养了好几个小妾在后院,实在是好色风liu成性,这便更要来一看究竟了。慕容凤不相信慕容冲会这样滥情,他隐隐直觉会与我有关,这厢见到我确定之后,心里也是一番欣喜。

    慕容凤并没有问我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我也简单地冠以高人相救为由主动跟他说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慕容凤点点头,竟然有些老气横秋得欣慰道:“你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凤皇,楚楚是个好姑娘,你要一辈子珍惜她……”

    “哎呀,他都快把我疼化了……”我娇嗔了一声,看了看慕容冲,他面色淡淡,没有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他就是这样,除了跟我,跟其他任何人都没话说,偶尔说也就只几个字,惜字如金。

    慕容凤倒也没有介意,他知道并不是慕容冲不待见自己,因为了解慕容冲的性子,所以在他看来如今慕容冲会淡淡地笑,会说两个字便已是极为大好的转变了。

    慕容凤属于慕容家族的主支,跟慕容冲是堂兄弟,所以他此次造访,连可足浑珍珠也出来接待。慕容凤刚叫了可足浑珍珠一声“嫂子”,景儿便带了门房请来的大夫要给我看诊。

    慕容凤目光关切地想要问我怎么了,却又一时没想好应该叫我什么,仍然叫楚楚,还是改了叫嫂子?那一声询问正噎在嗓子里的时候,可足浑珍珠替我答了“妹妹身子弱,惯有头疼脑热的,这平阳城的大夫可都是太守府里的常客,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没能把妹妹的身子给养起来……”

    “夫人,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哪里能怪到夫的头上……”可足浑珍珠一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就承受不住,觉得明明是自己对她亏欠良多,她还偏偏把错都朝自己身上揽。

    我还正和可足浑珍珠相互责怪着自己呢,这边慕容冲已经忍不住发话了“看诊!”那大夫是我的常用大夫了,姓王,得了慕容冲的令急忙拱手道:“是。请夫人移步后堂,待老夫为夫人看诊。”

    可足浑珍珠对慕容冲和慕容凤欠身行了一礼,道:“表哥与堂叔先叙话,妾身陪妹妹去看诊,堂叔歇会便能用晚膳了。”

    慕容冲对她淡淡地点点头,可足浑珍珠便挽了我一块去了后堂,我边走还边说:“夫人,其实我根本就没病,凤皇他太紧张了。”我实在是叫不出她姐姐,因为我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的年龄都比她大,我真的拉不下来老脸叫她一声姐姐。自从可足浑珍珠知道了我就是段楚楚以后,她便要叫我姐姐,我更是不依的,她是正室,哪有叫我姐姐的道理,可她却认为我是和她生分,不愿与她亲近,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仍叫我妹妹,我叫她夫人。

    “表哥疼你,你就心疼他疼你的这份心吧。”可足浑珍珠扶了我在软榻上坐下,帮我把胳膊放在桌上,撸起手腕上的袖子给王大夫把脉。其实这是王大夫第一次见到我的真面目,以前为我诊脉的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隔着屏风的,这会真人在他面前他倒也不敢抬脸来看我,只是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平阳太守出了名的凤凰羽毛孔雀胆,心狠手辣,他可不敢看他的女人,否则只怕脉没诊完便要掉了脑袋。

    这王大夫刚把手搭到我的脉上慕容冲便也跟了进来,想是他实在不放心又不愿多说话,所以便打发了慕容凤去休息才来看我的吧。

    王大夫第一次给我诊脉诊出喜色来,他再三搭脉,再三确定,越确定便越喜上眉梢,终于收了手,肯定地对慕容冲躬身道:“恭喜太守大人,贺喜太守大人,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可足浑珍珠一脸兴奋,竟情不自禁地摇了摇慕容冲的身子,喜道:“表哥,妹妹有喜了,妹妹有喜了!”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可我却注意到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我的面前与慕容冲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慕容冲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怔在一旁,可足浑珍珠却激动的连眼泪都快出来了,抱着我就是一番欢喜道:“妹妹,大喜,真是大喜啊,表哥有后了,谢谢你,你真是慕容家的大功臣啊!表哥,表哥……”

    可足浑珍珠连喊了慕容冲两声,见慕容冲还是怔的出神,便抱着我道:“妹妹你瞧,表哥高兴的都呆住了。”我心里也是乐不可支,本来以为自己这破落的身子是根本没那个本事怀孕的,而且由于身体太差,慕容冲根本就不太敢碰我,若我不主动,他非得憋成内伤不可。现在这突然听到怀孕的消息就感觉这个孩子像是王大夫赐给我的一样,我任可足浑珍珠抱着我激动得乱晃,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夫人可要好好打赏王大夫。”

    “自然自然……”可足浑珍珠还没等继续跟我热乎,慕容冲已经回过神来一把拽过她,喝道:“你别晃她!”然后便将我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可足浑珍珠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但转瞬又被笑容所取代,我也很为她心疼,被自己的丈夫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跟她说话,实在是够难堪的,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怀了她丈夫孩子的女人。

    或许可足浑珍珠知道慕容冲是无心的,他只是担心她将我晃出个好歹或是动了胎气而已,所以很快便又转而关切地对着王大夫说“妹妹身子弱,大夫还是开些保胎、养身的方子吧。”

    王大夫一听,立刻面色紧张道:“老夫正要说这保胎一事……”

    “说。”这下是我与慕容冲、可足浑珍珠三人异口同声。

    王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万分紧张道:“夫人体质过于瘦弱,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慕容冲暴怒着喊了出来,眼看着就要上去踹那王大夫,王大夫哆哆嗦嗦急忙答道:“怕是不太好生……”

    慕容冲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紧张而恐惧,他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地喘了口粗气,道:“那就不生!”

    “这怎么成呢?”可足浑珍珠忧道:“既然怀了哪有不生的道理?妹妹的身子可也经不起落胎。”

    慕容冲握紧了我的手,神色万分的慌张与焦虑,我微微地笑了笑,温柔地告诉他“凤皇,别担心,没事的,你难道不想要我为你生的孩子吗?”

    我正温言软语的劝着慕容冲呢,那边可足浑珍珠已经跟王大夫商量着如何为我保胎了,我听了听禁忌一大堆,几乎就是让我连床都不要下,是药三分毒,所以保胎药也只能先喝一阵子,然后全换一些光听名字就能让人上火流鼻血的补品,可足浑珍珠一一点头仔细地记下,关键还询问了一些药膳,甚至连哪家的接生婆技术比较好都问了起来。

    我与慕容冲则像个外人似的,仿佛这事与我们俩并没有关系,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手心出汗,生怕我下一刻就会血如泉涌艰难地生孩子似的,而我则依偎在他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心、不要紧张。我本来是不怎么害怕的,被他这副状态一渲染,心里竟也有些发毛,不过决心却依然坚定,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哪怕我死也一定要生下来,这是凤皇的骨肉,是凤皇的第一个孩子,我和凤皇的孩子。

    就这样,怀孕的消息一出来,除了慕容冲,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很高兴。原本最应该高兴的孩子他爹,反而整天愁眉苦脸、神情忧郁、目光惨淡,就像要大祸临头了一般似的。其实他心里是纠结,他也没想过我这么差的身子居然能这么利索的就怀有身孕,可他更怕的是这个孩子会将我的身子变的更差。

    记得古时的男人若经历妻子难产多半会选择保小不保大,而我的凤皇更在乎的是我,这让我心里暖到想流泪,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在我和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我一定会选择生下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

    晚膳的时候,可足浑珍珠春风满面地跟慕容凤说了我怀有身孕的事,慕容凤惊讶之后脸上的神色倒是比慕容冲还要欣喜,一个劲的恭喜他,可慕容冲还是一副受了内伤笑不出来的样子。

    慕容凤走后出差到长安,也许是和慕容暐他们商量活动了一番,同族的慕容恒被调到平阳协助慕容冲,不久后慕容冲也让段随在平阳太守衙门里任了职,而孙成海则仍然贴身保护我。

    王大夫嘱咐我一个月诊一次脉,而慕容冲非得半个月就要我诊一次,紧张到不行,但目前大夫们一致诊断的结果是:我腹中胎儿的情况还算够稳定,只要我好吃好喝地把自己养到肥肥胖胖,生产之时也就不会生现什么意外。

    在我如愿得胖出了几斤肉以后,慕容冲才开始渐渐放下心来,终于迟到地进入要当爹的角色中去体会那份喜悦。这可是我日夜不停人参燕窝鹿茸大补的结果啊,若不是我本来过于瘦弱,只怕早就补的上火流鼻血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只胖几斤。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在慕容冲与可足浑珍珠的万分紧张关切下,已经肚大如筐到了快要临盆之即,慕容冲更是早就提前请好了平阳城里最好的接生婆随时待命。

    不过这天府里却来了一位意外之客,竟是慕容温。

    慕容温没有变,仍是那般温润如玉,见到他就一如当年那样亲切,但不知为什么慕容冲对他好像有些疏远,甚至不太想让我见他,还是我不听劝地从后堂里硬跑出来才见到慕容温的。

    慕容温此番离开长安也是苻坚派他去远地任职,恰巧平阳是必经之地,而上次又听慕容凤说凤皇要当爹了,所以这才更要来看看,只是万万没想到为凤皇怀上孩子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其实我觉得我的生死一事没有必要瞒着慕容温,他又不是外人,也不会泄露出去,可慕容冲对他却始终不可能像当年一样了,而慕容温的眼神中也有淡淡的感伤,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此我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慕容温也没有多问关于我“死”后的情况。

    慕容温只耽搁了一天便要起程,他这一路倒也是简单,竟然只有自己和一个随从,不张扬也不铺张。晚膳之时我替慕容冲以茶代酒敬了他几杯,说了些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他也更是嘱咐我要多多保重身子,为慕容家开枝散叶等等。因为慕容冲的态度始终有些冷淡,我与可足浑珍珠也不方便跟慕容温太过热乎,所以晚膳吃了没多久便结束了,慕容温回了可足浑珍珠为他准备的客房,慕容冲也小心扶着我回房。

    我正准备回去之后好好问一问慕容冲,他到底跟慕容温如何就产生了芥蒂,哪料刚踏到房门口,肚子便开始疼了起来,我一阵冷汗直冒,感到下、身似乎也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只怕是要生了。可这比大夫诊断的预产期提前了有半个月,所以接生婆还没有住到府里来,慕容冲急忙将我抱到屋里然后又唤了孙成海赶快去找那平阳最负盛名的接生陈大娘。

    我躺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汗如雨下,叫的也凄厉无比,直觉告诉我,这孩子恐怕不好生。慕容冲紧紧握着我的手,吓的脸色惨白,看着我下、身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就如万箭穿心般的恐惧。可足浑珍珠也急了,不住地踱来踱去道:“这接生婆怎么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