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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璟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正是晌午,绿珠从内殿出来,见了他忙要行礼,周璟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绿珠心领神会,向屏风处指了指,小声道:“主子在里面呢。”

    周璟走过去,窗下放了一张书案,案上燃着香,烟雾袅袅,香气不浓不淡,身着宫装的女子正在伏案执笔,认真地写着什么。

    书案上铺了不少纸笺,上面墨迹犹新,都是漂亮小巧的簪花小楷,花妩显然是写了挺久了,周璟低头一看,上面写道: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周璟有些吃惊,道:“绒绒,你在写什么?”

    “女诫,”花妩一边写,一边道:“好久不写,倒是生疏了。”

    从前她抄过不下百篇女诫,倒背如流,在她出嫁的前一日,还被罚跪在太|祖母的院子里,抄写女诫,老太太亲自持着戒尺,坐在一旁监督,直到如今,花妩也能清楚地回忆起她当时的神态。

    花妩终于停了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周璟欲言又止,她侧过头来,道:“皇上想说什么?”

    “你……”周璟道:“抄这个做什么?”

    “送人啊。”

    花妩笑起来,她的语气轻快,将那些抄好的宣纸一一收拾了,去到院子,绿珠正在柿子树下等候,见了她立即迎过来:“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周璟看了一眼,那树下居然放着不少折好的元宝纸钱和蜡烛等物,花妩亲自点起蜡烛,把元宝和纸钱烧了,火有些大,她往后退了退,碰到了一个人。

    是周璟,他学着她的姿势,两人肩并肩一起蹲着,问道:“这是烧给谁的?”

    花妩往火堆里添了一把纸钱,道:“给太|祖母的,今天是她的头七。”

    她说着,将那些抄好的纸笺投入火中,火呼啦一下蹿起来,舔舐着薄薄的宣纸,将上面的秀气小字吞没了,橙红的火光映得花妩的眸子亮亮的,她轻声解释道:“太|祖母生前十分喜欢这篇女诫,我特意写了烧给她,也算是一份孝心了。”

    她转头看着周璟,道:“她看见了会高兴吧?”

    周璟沉默,然后点头,违心地赞同道:“会高兴的。”

    闻言,花妩笑起来,眉眼微弯:“那就好。”

    ……

    花家被判流放之后,太后的病也终于好了,只是身子似乎比从前虚弱了很多,也不怎么出慈宁宫,据说成日在小佛堂里诵经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还亲自下旨,免去了花妩和周璟的请安,只说自己要静心修佛,若无大事,不必打搅。

    这模样倒像是心灰意冷了,当日的事情花妩也有所耳闻,毕竟刑部大牢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铁桶,不少人都听说过花想容的那番“疯话”,一时间传得到处都是,还是周璟下了圣旨,这才终于压下去了。

    九月过去之后,京师入了秋,眼看受封的大礼近在眼前,花妩也没了清闲,这一日尚仪局的女官前来禀事,花妩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之前调了一个宫女去尚仪局做事,现在如何了,她可还勤快?”

    尚仪女官一怔,忙垂首道:“娘娘说的是玉兰吗?”

    花妩觉得她神色不对,道:“是她,怎么了?她犯了事?”

    尚仪女官小心答道:“回娘娘的话,玉兰已经不在尚仪局了。”

    花妩蹙眉,道:“那她去了哪儿?”

    尚仪女官踌躇着回话:“听说她家中父母年迈重病,不能自理,她年纪又到了能出宫的时候,故而回家去了。”

    花妩有些不信,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这支吾躲闪的态度,还因为玉兰的性子,花妩从她眼中看见过野心,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离宫?

    她眼波一转,笑吟吟道:“玉兰模样生得好,脾性温柔,很得皇上的喜欢,之前说把她放到尚仪局去,也只是让她好好学宫里的规矩,本宫还打算将她的位置提一提,封个答应,日后好去伺候皇上,你倒厉害,悄没声息就把人给遣送出宫了,坏了本宫的事,倒是有几分胆量。”

    闻言,尚仪女官吓了一跳,立即跪下去求道:“娘娘恕罪,不是奴婢将她遣送出宫的,娘娘明鉴啊!”

    花妩黛眉轻挑,悠悠道:“那是谁的主意?”

    尚仪女官急急解释道:“是刘总管,刘总管吩咐的,奴婢只是照着他的话说,不是有意欺瞒娘娘,求娘娘饶命!”

    刘福满?他没事揪着一个小宫女做什么?

    花妩微微眯起杏眸,她直觉这里面有些隐情,问道:“你觉得刘福满为什么要这样叮嘱你?”

    她的语气很平和,没有责备的意思,尚仪女官稍微定了定神,略一思索,试探着道:“想必玉兰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刘总管?”

    花妩一手支着头,漫不经心道:“她一个尚仪局的小宫女,跟乾清宫的大总管八竿子打不着,刘福满也不是那种刁钻的脾气,突然来这么一手,想想都蹊跷……你觉得玉兰还活着吗?”

    尚仪女官迟疑着,慢慢摇首,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想要一个宫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若非花妩今日问起,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注意到玉兰的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