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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检中心,站在玻璃立窗前,宋初梨静静看着妹妹手拿资料排队测身高体重。

    铂金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是闹钟的二次提醒。宋初梨关上闹钟,从包里拿出一板药。

    这种事后紧急避孕药要服用两次,第一次和第二次要间隔十二小时,昨天夜里宋初梨偷偷吃了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她没带水,就生吞下去。以前做心外科医生的时候,因为上一台大手术动辄十几个小时,她早就养成了不喝水生吞药片的习惯,但也许是嫁给江训之后被养得太娇贵了,现在这药片硌得她气管生疼。

    心脏病病人不是不允许怀孕,只是对于她们,妊娠的每一个阶段都是在钢索上行走,肺动脉高压、妊高症、围产期心肌炎,甚至是每一声咳嗽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宋初梨看着窗内懵懂开朗的宋苗,联想到自己刚刚吃了什么,觉得可笑,又觉得罪孽深重。

    她转过身,想让自己冷静一点,抬头却看见一群实习医生从她面前经过。

    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写满对白色象牙塔的憧憬神情。白大褂刻意敞着,仿佛在等着一阵风,扬起他们的衣摆。

    “喂,你被分到哪个科了?”最后面的男生拽拽旁边女孩的袖子。

    “别提了,外科。”小姑娘从胸袋里掏出原子笔,在脖子前虚划一下,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那你岂不是要oncall72小时,被主刀巡回骂得狗血淋头?”男孩幸灾乐祸。

    下一秒女生就用病历板板敲了一下他头:“那你呢?”

    “妇产。”

    “哦呦,要去当男妈妈了啊!”女实习医啧了一声,“干巴爹呀!”

    “……”

    风停,实习医生们步子走得飞快,很快消失在转角。

    像从没来过。

    宋初梨突然好希望,要是她做实习医生的那段日子,也从没来过,就好了……

    大学七年级升八年级的暑假,因为那场医闹,实习医生宋初梨被迫又在检验科多待了一天。

    两天后,医教科里,实习医生们站在一起,等待老师公布新的轮转科室。

    老师们把分配结果裁成一条条小纸条,发给各个同学。宋初梨拿到自己那张就往外走。

    走廊上,高载衡追上来,问她分到哪里。

    “外科。”

    “外科多累啊。”高载衡脸上还挂着彩,“我跟你换吧,我是妇产。”

    “不啦。”宋初梨回,进外科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如果可以,以后她甚至就想成为一名心外科医生。

    “对了,你不知道前天急诊那场医闹有多吓人吧。”高载衡找着话头,“你看我脸上这伤,就是当时弄的,那帮欺软怕硬的孙子,也就敢打实习医生了。”

    想起医闹那天,想起池晟朗,宋初梨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配合着摇了摇头。

    高载衡一下来了兴致:“我靠,我跟你说,那帮人就他妈纯属为了钱。我当时一脚就踹翻了两个,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哎,阿梨你去哪儿?”

    宋初梨啊了一声,指了指指示牌:“外科是往这儿走呀!妇产往那边。”

    “……”高载衡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好和宋初梨分别。

    普通外科诊室里,宋初梨本来还以为她终于能跟刀了,结果她手术刀都没摸上,就被主治医生打发到病房跟着住院医生查房了。

    住院部外科病房,宋初梨拉开床帘,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正看着一本《求医不如求己》的地摊盗版书,听见响动,视线从书上转移到宋初梨脸上,惊喜过望:“小大夫,我还说去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宋初梨略过他的话,只专注地看他的病历:右手手腕处骨折,小腹有枪伤,伴蜂窝性组织炎。

    “前天逞什么能呢?”她模仿着主治医生老气横秋的语气,“前天医闹的时候不乱跑,这会儿都能出院了。”

    池晟朗只是笑,他一笑,小酒窝就又露出来。

    “今天拆手上石膏是吧。”宋初梨已经迅速进入医生角色,“等着,我拿家伙儿过来。”

    没几分钟她拿着金属锤和剪刀回来,开始帮池晟朗拆石膏。

    宋初梨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自动屏蔽池晟朗在一旁的喋喋不休。只是到了最后,他微微晃动的手影响到了她的操作。怕剪到他的肉,宋初梨微不可见地皱眉,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臂姿势摆正。

    “你别动呀。”她长得柔,说话也柔,他却再也不敢不听她的话。

    “你要快点好起来。”他不再动了,宋初梨也就松开他的手,“还有好多炸弹等着你去拆呢。”

    池晟朗听了悠悠道:“这么盼着我再去送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初梨着了急,手下动作重了点,池晟朗嘶了声。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又紧紧拉了他的手仔细检查,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剪到他。

    池晟朗狡黠地笑了一下,问:“小大夫,我是你第一个病人吗?”。

    宋初梨懵懵懂懂地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池晟朗咳嗽了一声,盯着那双相互握着的手,诚实道,“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骗女孩牵我的手。”

    “……”

    因为是军区送过来的特殊病患,池晟朗既是整个外科的重点照顾对象,也是大家都怕担责的烫手山芋。主治医生走不开,住院医生不想管,于是负责池晟朗愈后观察这个苦差事就落在了小小的实习医生宋初梨身上。

    那年那个常常下暴雨的夏天,他们几乎每天都呆在一起。

    医院住院部一楼食堂旁边,有几个抓娃娃机。每次吃完晚饭,池晟朗总会让宋初梨陪他去抓娃娃。

    虽然是拆弹圣手,但池晟朗抓娃娃的技术简直比宋初梨还要烂。币倒是投了几百个,娃娃却是一个也没抓着。

    “你那么喜欢那娃娃啊?”宋初梨指着橱窗里的一只毛绒兔子钥匙链问。

    池晟朗白了她一眼:“当然是抓给你的啊!”